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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狄公审案,这毕周氏在堂上死不招认,还把徐德泰骂了一顿,狄公气得不行,心想:“这淫妇太顽固了,再用刑也不一定能让她招供,不如吓唬吓唬她。”于是对毕周氏说:“本县今天苦苦问你,你却死不承认。要是再用刑,恐怕你这小命就没了。念你丈夫毕顺已死,你还有老母亲,要是把你抵命,你母亲就没人照顾了。你要是把实情说出来,虽然罪不可赦,本县或许可以按照亲老留养的例,饶你一命。你好好想想,到底招不招,今天暂且监禁,明天早堂再问。”说完,命人把奸夫淫妇带回牢房,各自关押起来,自己退到后堂。
狄公来到书房,把马荣、乔太等四人叫进来。狄公说:“这案子一直审不出口供,开棺验又没发现伤痕,看着奸夫淫妇,一时半会儿定不了案,真是让人头疼。我有个主意,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才能行事。你们没见过毕顺生前的样子,得去打听清楚,到时候就能冒充他,不怕她不招认。”马荣说:“这有啥难的,开棺那天我见过他的脸。虽然不能完全像,但依样葫芦也能蒙混过去。”狄公说:“既然不难,你就赶紧去办,虽然不能十分像,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也能冒充得来。”马荣等人答应着就去办了。狄公又命乔太、陶干、洪亮三人分头办事,二更之后都办好,以便狄公审讯。众人各自去忙不提。
再说毕周氏在堂上,心想狄公没什么办法,就用几句骗言退堂。她心里想:“这徐德泰太无情无义了,我为他受了那么多苦刑,他一点都没提。他今天一到堂就直认不讳,还让我招供,难道我这一场春梦白做了?”又想:“他虽然不是故意害我,可能是受刑不过,后悔了,拼作一死来抵命。可他不知道自己罪轻,我罪重。他既然招出我,反正动手的时候他不知道,不管怎么用刑,没实供,没伤处,就定不了我的罪。”她在牢里胡思乱想。
到了二鼓之后,突然听到一阵鬼叫,一阵阴风呼呼地吹进牢房。毕周氏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浑身直哆嗦。正害怕呢,牢门突然开了,进来一个蓬头黑面的恶鬼,一把揪住毕周氏的头发,大声骂道:“你这淫妇害死丈夫,还不肯招认,你丈夫告了阴状,现在等着在阎王面前跟你对质,赶紧跟我走!”说着伸出冰冷冰冷的手,拖着她就走。
毕周氏吓得魂都没了,迷迷糊糊地跟着恶鬼往前走。只见走到一个黑暗的地方,有个殿阁。殿阶下站着许多青面獠牙的人,堂口摆着各种刑具,刀山油锅炮烙铁磨,啥都有。中间设了一张大公案,上面没有高照等物,只有一对烛台上点着绿豆大的绿蜡烛,光芒隐隐,看着就吓人。毕周氏知道这是森罗殿,不敢翻供,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吓得目瞪口呆,一句话都不敢说。再往上一看,中间坐着个青面阎王,纱帽黄须,满脸怒色;上首一人左手拿着一本案卷,右手拿着一枝笔,眼睛像铜铃,脸黑得像锅底,直盯着她看;下面站着许多牛头马面,各执刀枪棍棒。毕周氏只好在堂口跪下。那个提她的阴差走到案前,跪下禀道:“奉阎王差遣,毕顺身死不明,冤仇未报,特在案下控告他妻子周氏谋害身亡。现在奉命差提被告,周氏已到案,请阎王究办。”只见中间那个阎王开口怒道:“这淫妇既然带到,先把她叉下油锅受熬阴刑,再让她跟丈夫毕顺对质。”
话刚说完,那些牛头马面舞刀动枪,从下面跑过来。毕周氏刚要叫喊,肩膀上就中了一枪,鲜血直流。两旁正要动手,突然听到那个执笔的官吏喊道:“大王先息怒,周氏虽然逃不过阴谴,但先把毕顺提来,问讯一番再定罪。”阎王听了,向下面喊道:“毕顺在哪里?把他带来!”两旁答应一声,只见阴风呼呼,灯火昏昏,殿后走出一个少年恶鬼,面目狰狞,七孔流血,走到毕周氏面前,一把抓住毕周氏,大叫一声:“还我命来!”毕周氏抬头一看,正是她丈夫毕顺,吓得往后一栽,跌倒在地下。又听到上面喊道:“毕顺你过来。你妻子已经在这儿了,在这森罗殿上还怕她不招认吗?你把当日临死时的情形说一遍,好向周氏质证。”
毕顺听了这话,伏在案前,把头一甩,两眼像铜铃一样大,嘴里伸出一尺长的舌头,向上面禀道:“王爷不用再问了,说起来太凄凉。犯词上面都是实情,求王爷照状词上面问她就好了。”阎王听了,在案上翻了一会儿,找出一个呈状,看了一会儿,不禁拍案怒道:“天下竟有如此狠毒的淫妇,谋害计策真是想得太离谱了。要不是她丈夫来控告,怎么能知道她的恶计?左右,给我引油锅伺候!要是周氏有半句迟疑,想狡赖,就把周氏叉入油锅里面,让她永世不得轮回。”两旁答应一声,早有许多恶鬼阴差纷纷下油锅,加油的加油,添火的添火。就等着周氏招供,然后把她叉进去。
毕周氏看这情形,心想自己肯定死定了,只好不顾性命,承认谋害事情,上前供道:“我丈夫平日在皇华镇开绒线店,自从我嫁过来后,生意越来越差,整天三餐都难维持。婆婆还日夜不安,无端吵闹。我就起了邪念,想另嫁他人。有一天徐德泰到店里买东西,见他年轻貌美,我就动了心思。后来又打听到他家财产丰厚还没娶妻,就每次他来都故意挑引,最后就苟合了。搬到家里后,正好与徐家隔了一墙,又想出地窑的主意,方便往来。总之日子越来越久,感情越来越深。但觉得不是长久之计,只能暂时相处,不能长久。因此就起了毒害之心,想把毕顺丈夫害死。端阳节那天,他带女儿去看龙舟,回来吃了晚饭,喝了点酒。我就狠心等他昏然睡熟后,用一根纳鞋底的钢针,对着他头心扎下去,他就大叫一声,气绝身亡。以上是我如实供认,没有半句假话。”上面喝道:“你这狠心的淫妇,为什么不害他别的地方,偏偏用钢针钉在头心上呢?”
毕周氏说:“我觉得别处伤痕容易被发现,这针很细,针进去后有头发蒙着,死后再用灰泥堆积,不容易开棺检验,这样就不容易发现伤痕。这是为了防止日后破案。”上面又喝道:“你丈夫说你与徐德泰同谋,你为什么不把他供出来,还把女儿药哑?这状子上写得清清楚楚,你为什么不据实供来?可见你在这森罗殿上还这么狡猾!”
毕周氏见阎王这么生气,害怕再一声吆喝就下油锅,赶紧在下面叩头道:“这事儿徐德泰真不知道,他多次问我,我都没跟他说。至于把女儿药哑,是那天徐德来我房间,被她看到了,怕她在外乱说,事情露了风声。所以想出主意,用耳屎把她药哑。别的事都没有了,求王爷饶命。”毕周氏供完,只听上面喝道:“你一个妇人,也逃不过阴曹刑具。现在先把你放回阳世,等禀了十殿阎王,到时候再要你命,让你受刀山油锅之苦。”说完,仍然有两个蓬头散发的恶鬼把她提起来,下了殿前,像风一样把她送回牢里,还帮她把刑具套好。毕周氏等恶鬼走后,吓得一身冷汗,浑身直哆嗦,心里糊里糊涂,疑惑不止:这到底是不是阴曹地府啊?怎么眼睛睁得好好的,又没睡着,怎么就会鬼迷呢?要是不是,这些牛头马面恶鬼阴差又是从哪儿来的呢?她心里害怕极了,觉得自己性命难保。
看官你道这阎王是谁扮的?真的是阴曹地府吗?其实是狄公为了审出供词,又没办法验出伤痕,才想出这个办法。他让马荣在差役里找了个有点像毕顺的人,让他扮成死鬼毕顺。马荣装了判官,乔太、洪亮装了牛头马面,陶干和值日差装了阴差,那些刀山油钢都是纸扎的。狄公在上面用黑烟把脸涂黑,半夜三更,又没月色,上面又没灯光,只有一点绿豆似的蜡烛,那凄惨的样子,可不就像阴曹地府嘛。狄公得到口供后,心里很高兴,退到后堂,准备明天复审。这事儿后面怎么样,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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