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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洪亮听到狄公问何恺连日访查那姓徐的有没有着落,赶忙回禀道:“何恺已经访查完啦,都是本地的良民。这管下十六家姓徐的,大部分都离镇了,剩下的要么是年老的在镇上开个小店面,要么就是些小孩子,跟这案子都不沾边儿,所以就没向您禀报。”狄公听了,又问:“那依你们俩的意思,现在该咋整呢?”洪亮挠挠头说道:“小人虽然听到了点声音,可没看到进出的地方,所以不敢贸然下去。这会儿来向太爷禀报,想在邻居家去查访。毕家那后墙和隔壁人家是共用的,说不定墙里有啥猫腻。这户人家小人已经查访清楚了,虽然住在乡村,可也是本地有名的人家,姓汤叫汤得忠,他父亲曾经做过江西万载县的官,他自己也是个落第举子,现在闲居在家读书。小人觉得他是个有身份的人,不敢贸然去拜访。”
狄公听了,心里琢磨着:“这事儿听起来还挺靠谱的,这墙难道会是进出的地方?”他沉思了一会儿,又问:“你说这墙是公共的,是在床后,还是在两边呢?”洪亮回答道:“小人当时揭开屋瓦看了,两边都是空的,只有床后靠着那墙,不过被床帐遮着,看不太清楚。除了从这上面找线索,别的地方也没发现啥破绽。”狄公一拍桌子,兴奋地说:“这事儿有门儿了!你拿着我的名帖,今晚就赶到皇华镇,明天一早和何恺一起到汤家,就说我因为地方上的公事,请汤举人来商量商量。看看他啥反应,回来向我禀报。本县明天一早带着差役到华家办案。”洪亮答应一声,领了名帖就下去了,这事儿暂且按下不表。
华家审案
第二天一大早,狄公穿着青衣小帽,带着两名值日差役,还有马荣、乔太,来到了华国祥家。一进厅前,华国祥正让人在厅上打扫呢,见狄公进来,赶紧迎上去请狄公坐下,又让人去拿自己的冠带。狄公笑着摆摆手说:“本县不拘这些形式,您别忙活了。您儿媳的事儿今天总能弄清楚了。麻烦您把烧茶的仆妇叫来,本县有话问她。”华国祥心里直犯嘀咕,不明白狄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人家这么早来了,也不好阻拦,只好把烧茶的丫头唤了出来。狄公一看,是个十八九岁的丫头,走到面前“扑通”一声跪下。狄公忙说:“这儿又不是公堂,不用这么拘束。你叫啥名字,一直都是负责烧火的吗?”那丫头回答道:“小女子叫彩姑,一直伺候夫人,最近娶了少奶奶,就命我专门负责茶水。”
狄公接着问:“那天高陈氏午后倒茶的时候,你在厨房吗?”彩姑回答道:“在呢,当时正在烧水。后来上灯时分,我回到上房,因为有事,高奶奶去泡茶,我没看见。等我忙完回到烧茶的地方,炉子里的茶水已经泼在地上了。我就问怎么回事,才知道高奶奶泡茶时,炉子没开水了,她把炉子移到檐口,加了火炭,烧了一壶开水,只用了一半,另一半正准备到院子里添冷水,结果左脚绊了一跤,把水泼在地上。然后我又重新添水,她才离开。这就是那天泡茶的经过,别的事儿我就不知道了。”
狄公听了,立刻命马荣回衙门把高陈氏带来。高陈氏一到,狄公就大声呵斥道:“你这老滑头,竟敢在公堂撒谎!前天当堂口供说那天晚上泡茶用的是现成开水,今天彩姑又说你把火炉移到檐口,把冷水烧开,还倒了一半,另一半在檐前没了。你这明显是隐瞒事实,还有什么好狡辩的?”高陈氏被狄公一顿训斥,吓得直磕头,嘴里不停地说:“求太爷开恩,老奴在堂上害怕,一时心慌意乱,胡口乱供,就怕太爷问别的,其实老奴真没别的事儿。”狄公气呼呼地说:“你只图一时狡猾,可把你家小姐的冤枉耽搁了好长时间。要不是本县明白,岂不是冤枉了胡作宾?早能这么老实交代,何必让本县费神思索,总也想不明白这事儿。暂时先不打你嘴巴,等案子弄清楚了,再罚你。”说完,狄转身对华国祥说:“本县要和您到厨房去一趟,让人办点事。”华国祥虽然心里疑惑,但也只能跟着狄公去了。
厨房发现毒物
到了厨房,狄见朝东三间正屋是锅灶所在,南北两边各有四个厢房。狄问彩姑:“你们那天烧茶,是在朝北的厢房里吗?”彩姑回答:“没错,就是这个厢房,泥炉子还在里面呢。”狄走进厢房一看,果然没错。只见厨房的房屋破旧不堪,瓦木都快朽坏了。狄问高陈氏:“你那晚把火炉子移到哪个檐口了?”高陈氏指了指说:“就在这块青石上面。”狄顺着高陈氏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椽子已经塌了半截,瓦檐也破了。狄对华国祥说:“她之前供词不实,本应打她嘴巴,念她年老糊涂,罚她在这儿烧一天开水,给本县泡茶喝。”
华国祥听狄公这么说,心里直冒火,心说这哪像审案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大人您来踏勘,理应准备好茶点,哪能让这老东西烧水呢?既然她供词不实,就该带回去严惩,好让案子水落石出。这么折腾,岂不是闹着玩嘛!”狄公冷笑道:“在您看来好像是儿戏,可本县正想从这上面找线索呢。这事儿本县自有主张,您就别多嘴了。”说完,让人取了两张桌椅,在厨房坐下,和那些厨子、仆妇东拉西扯地闲聊起来。一会儿催高陈氏添火,一会儿又让她扇扇子、倒茶,折腾个不停。等到水烧开泡了茶,狄又不喝,就这样来回折腾了十几次。
高陈氏正烧着火呢,忽然檐口落下几点碎泥,掉在她脖子上。她赶紧用手把泥拂掉。狄早看见了,立刻喊道:“你过来!”高陈氏听到狄叫她,心里直犯嘀咕,只好走到狄面前。狄神秘兮兮地说:“你家小姐的毒物马上就现身了。”高陈氏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华国祥更是觉得莫名其妙,转身就往上房走去。狄也不阻拦他,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檐口。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果然看见那落泥的地方露出一线红光,一闪一闪地在檐口,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隐没。狄心里一阵兴奋,忙问马荣:“你们看到啥了?”马荣说:“看到了,要不现在就把它取出来?”狄赶忙说:“先别动,既然有这个东西,把主人请来一起看,看看这毒物到底是怎么下到茶壶里的,让他心服口服。本县断案向来不冤枉人,要是不彻底弄清楚,怎么能当百姓的父母呢?”这时候,彩姑见这情况,赶紧跑到上房把华国祥叫了出来。里面的人一听,都觉得挺意外,对狄公的神明佩服得五体投地。狄也让华家的家人去把华国祥请出来。华国祥出来一看,狄公说:“这案子差不多明白了,您先坐一会儿,看看这东西到底怎么回事。”
毒物现身
华国祥抬头仔细一看,只见火炉里一股热气往上冲,那条红光被烟一抽,蠕动起来,突然伸出一个蛇头,东张西望,嘴里流着浓涎,对着火炉滴下。那蛇发现有人在,立刻又缩了回去。这一下可把众人吓得够呛,一个个都大气不敢出。狄对华国祥说:“您儿媳的死因就是这毒物造成的,这是您亲眼所见,可不是本县偏袒胡作宾。您家房子坏了,长期没修,才生出这毒物。不如趁此把房子拆了。”说完,让闲杂人等都走开,让马荣和值日差役以及华家打杂的人,各拿工具,先涌进屋里,把檐口的椽子拖下来。只听上面“哗啦”一声,砖瓦连泥一起滚下来,里面有一条二尺多长的火赤炼蛇,从泥瓦里窜出来,窜到院子里,想要逃走。马荣眼尖,看到了正准备去抓,乔太手里早拿了一把火叉,对着蛇头就是一下,蛇被叉住动不了。又一叉把蛇叉死了。众人担心里面还有小蛇,一起上前把那间房子拆得干干净净。狄让人把蛇带到厅前。这时候里面得到消息,早把李王氏接了过来。
案件断结
狄公坐下对华国祥说:“本县一开始来相验,就知道您儿媳不是被人毒害。胡作宾是个儒雅书生,怎么会干这种非礼的事儿呢?进房之前,闻到一股骚腥气,当时就觉得奇怪。后来验尸的时候,又有人说她肚子里有动静。本县琢磨着,用毒害人无非是砒霜、信石之类的,就算服下去,也只是七窍流血,哪会有腥秽的气味呢?所以一直不敢轻易下结论。这几天绞尽脑汁,审讯高陈氏的口供,她只说茶是自己泡的,泡茶之后胡作宾又没进房,除了她吃晚饭出来,其余时间都没离开过,又没别人进去,难道是新人自己毒害自己?今天听了彩姑的话,才明白原来是高陈氏烧茶的时候,在檐口添火,烟往上冲,蛇涎滴下来。当时高陈氏没察觉到,就把开水倒进茶壶,另一半正好被她泼掉了,所以没害到别人。这事儿说到底还是高陈氏自己不小心,才让儿媳误服了毒。本应该治她的罪,不过她也是无心之失,年纪大了挺可怜的,就从轻处理。您儿媳无端身死,也是命该如此,还是请您请高僧诵经忏悔,超度亡魂。胡作宾无辜受屈,本来应该释放,可他嬉皮笑脸惯了,实在不像个读书人的样子,就交给学派老师去教训,让他以后长点记性。”说完又对李王氏说:“您女儿身死的原因现在已经清楚了,本县这么断案,你们服不服?”
李王氏哭哭啼啼地说:“照这么看来,确实是误毒所致,这都是我女儿命苦。太爷这么讯结,也是秉公办事,还有啥可说的呢?”狄见李王氏答应了,就命众人销案具结。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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