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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声摸黑从这栋破楼底下爬上来,到楼道口终于看到些光亮,顺着光亮他看到海燕住的这层全貌,狭窄的过道里挤了十来户,每家门都掉了漆。他跟在海燕身后往里走,到了门口停下脚,没忍住问她:“张沉没给你找个好点儿的地方住?”
正拿钥匙开门的海燕一听,刚刚皱着的眉瞬间打开,她笑着说:“你可真不了解张沉。”
叮当响的钥匙再被收回去,海燕带着身后大包小包的程声进门,把自己的拐杖撂在门边,腾地一声扑在床上滚了一圈,脸朝着程声的方向说:“我自己有手有脚有工作,哪怕他是我亲弟弟我也不花他的钱,张沉了解我。”
说完她扑腾着直起身,往床头一靠,手招程声过来,“家里什么都没有,你就坐我床上吧!”
程声把带来的年货放在整间屋子唯一一张桌子上,顺带四处环绕一周,泛灰的大白墙,靠下位置刷的绿油漆,一张与胯齐高的木桌,挨桌脚处立了一排红红绿绿的暖壶,程声还想移脚往厨房走,就听前面的海燕不断催他来床上坐。
他挨着海燕坐下,旁边的人因为他的到来似乎很兴奋,手揽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身上笑:“你这个本地人是不是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
程声觉得她身上暖和,应了一句“是”后也挨着她的脑袋靠上来,慢慢说起憋在心里很久的正事:“你想不想换个工作?我们公司搬了新楼,现在正要招两个负责问询的前台。”
海燕夸张地“哇”了一声,没回答他的话,反而啧啧感叹:“你真的好有钱,能买一整栋楼来开公司。”
“不是买,是按年租。”
“那也很有钱!”海燕咯咯笑起来:“这里六百一个月我还嫌贵呢,租一整栋楼得多少钱哪!”
程声说:“不全是我的钱,有我合伙人的钱,也有投资人的钱。”
谁知海燕靠在他肩上接着感叹:“不愧是大老板,做生意还要多方出资。”
程声明白自己跟她解释不通,也就只陪着她一起乐呵,他跟着笑了一会儿,仍是不放弃,正儿八经劝起海燕工作的事:“工作内容很简单,你肯定能做得来,来吧来吧。”
靠在他肩上的人不答话,程声继续劝:“前台比你现在做的盲人按摩要轻松,环境好工资也高,你就来我这里吧。”
这样目的明确的再三邀请使海燕忽地皱起脸,她沉默许久忽然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不等程声回答她又进一步问:“你对所有女人都很好吗?还是和张沉一样?”
程声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反问:“张沉是什么样?他对所有女人都很好?”
“张沉只对两个女人特别好,别人他是无所谓的。”海燕直起身,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闭起来,像在回忆什么,过了几秒,她大概觉得缓冲时间足够,仰面朝天花板,缓缓开口说:“张沉对我好得不得了,对他们乐队里那个女鼓手也好得不得了,可那不是一种好法。张沉给我找工作,帮我还原来家里的债,带我去省会去北京,最难最苦的时候也咬着牙带我。我是瞎的,什么也看不到,可我心里条条框框清楚得不得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这样好却又不图她一丁点东西,你说这是为什么?”
说到一半她扑通一声倒在自己这张破木板床上,接着说:“可他对七媛的好不一样,他从不像对我那样对她,老刘和我关系好,他总说张沉那人怪得很,明明爱盯着七媛看,排练录音时对她却再严格不过了,稍微有一点细微瑕疵都要毫不留情指出来。但张沉对她还是好,要知道那女鼓手可嚣张了,母老虎一样,刚来北京演出就在无名高地跟人打架,我是后来听老刘讲起的,说那人在后台被七媛抓出一脸伤,气急败坏地朝她脸上吐吐沫,骂七媛地鼓节奏都踩不稳还敢在乐队里打鼓?当果睡男人还不够她发挥?那个男人刚说完就被张沉按在地板上打,附近乐队工作人员全跑来拉架,可谁拉得住张沉?他把那男人打得满嘴血,两边脸颊肿起老大一块,牙都打掉好几颗还不停手,后来那男人耳膜穿孔住了院,张沉把他住院费结清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说完她开始笑,面颊肌肉也跟着笑声收缩,她拉了拉程声的毛衣袖子,笑着说:“他就只对我们俩特别好,好像找到什么出口一样,你呢?”
程声愣着,身体半僵。过了几乎一分钟,他顺着海燕的手同她并排躺在这张木板床上,侧过半个身体朝向海燕,眼睛在她有些熟悉的脸庞上来来回回扫视。程声透过她的脸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女人,明明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却硬要把自己打理得干净,头发一绺绺盘在脑后,他看着这样的面孔忽然产生了什么冲动,把海燕布满厚茧的手握进自己手心里暖着,半晌才开口:“我和张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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