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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漏里的最后一粒细沙落下,卯时三刻,到了。
第三节 :银针塑魂
卯时三刻的沙漏余音刚落,王玄策猛地抬起断足,金丝履袜下的伤口骤然迸发出金芒,整个人径直踏入“渡魂阵”中央的光阵——那处正是“往生阵”的阵眼,也是二十八道英魂光路交汇的核心。脚掌触及光阵的瞬间,脚踝处缠绕的金线突然挣脱束缚,如游龙般窜向空中,精准缠住每一枚悬浮的银针,针尖刺破光膜,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道金色轨迹,竟勾勒出《太白阴经》失传百年的“往生阵”全貌!
阵图刚成,四周的空气突然凝滞,吐蕃骑兵的牦牛角号声、泥婆罗骑兵的弯刀出鞘声,甚至远处天竺僧众的梵唱,都被瞬间压入沉寂。王玄策拄着鎏金节杖稳住身形,断足的剧痛早已被阵眼传来的暖意取代,他望着空中金线与银针交织的阵图,突然想起鸿胪寺秘藏的卷宗——当年李靖着《太白阴经》时,曾在“往生阵”篇批注:“此阵可聚英灵,塑魂归位,非持节者与忠烈血不能启。”此刻,他手中的节杖、身上的唐使血,还有二十八枚卦钱里的忠魂,正好凑齐了启阵的三要素。
“王正使!阵眼不稳!”蒋师仁提着陌刀冲至阵边,甲胄上的血渍被光阵映得泛红,他刚要踏入光阵,却见王玄策抬手阻拦——光阵边缘泛起的暗紫色光晕,正是“往生阵”的护阵结界,若强行闯入,只会被阵力反噬。蒋师仁会意,猛地转身,陌刀高举过头顶,刀刃对准青铜佛龛的方向,丹田内的内劲顺着手臂灌注刀身,刀背浮现出三道暗纹,那是他随苏定方将军习武时,刻下的“忠、勇、节”三字印记。
“喝!”蒋师仁暴喝一声,陌刀带着破风之势劈向佛龛,刀气刚触到佛龛铜壁,竟突然调转方向,如磁石吸铁般吸附起经幢上滴落的所有甘露——那些混着玄奘手迹血偈的甘露,顺着刀身凹槽缓缓流淌,在刃面凝成一层透明的光膜,光膜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梵文与汉字,竟是长安大慈恩寺秘传的“超度仪轨”真本!蒋师仁瞳孔骤缩,他曾随王玄策去过一次大慈恩寺,见过寺内高僧诵读此仪轨,当时老和尚说,这仪轨需用大慈恩寺的晨露、菩提叶与高僧血混合书写,没想到今日竟借陌刀与甘露,重现真本全貌。
王玄策盯着刀面上的仪轨,节杖顶端的铜铃突然轻颤,杖头垂下的旄牛尾拂过光阵,激起一圈圈涟漪。就在此时,青铜佛龛内突然涌出金粉,如细雨般落在陌刀的仪轨真本上,金粉遇甘露即融,顺着仪轨纹路蔓延,瞬间将整个刀身染成赤金色。下一秒,天地异变陡生——曲女城所有的残垣断壁突然崩解,碎石瓦砾在空中旋转凝聚,化作一朵朵绽放的金莲,每朵金莲的花瓣上都刻着一道唐使的名字,二十八朵金莲整齐排列,稳稳托起空中的二十八具唐使虚影!
虚影比先前清晰了数倍,老陈手里的胡饼能看清芝麻粒,小李腰间的翻译册能辨出字迹,老张捧着的奏疏上,“急报长安”四个字赫然在目。他们悬在金莲之上,目光齐刷刷落在王玄策与蒋师仁身上,嘴唇微动,似在诉说着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往生阵”虽聚魂,却还差最后一步“塑魂”,需得玄奘法师的秘藏手稿引动灵识,才能让英灵开口。
蒋师仁刚要开口询问,青铜佛龛突然发出震天嗡鸣,龛门“咔嗒”一声洞开,从里面飞出的不是香灰,也不是佛具,而是一卷泛黄的绢册——绢册边缘磨损严重,纸页上还沾着褐色的血渍与泪痕,正是玄奘法师当年途经曲女城时,亲手埋下的《大唐西域记》原稿!绢册在空中缓缓展开,第一页的“序章”墨迹如新,最后一页的“涅盘篇”残页,比王玄策此前见过的任何版本都要完整,而那些被血泪浸透的纸页,在光阵与金粉的映照下,竟浮现出一层淡蓝色的隐形跋文!
“是玄奘法师的跋文!”王玄策激动得声音发颤,他伸手去够绢册,金线顺着指尖延伸,轻轻托住绢册边缘,生怕损坏这承载着两代唐人心愿的手稿。跋文用极细的狼毫书写,字迹比正文小了一圈,却力透纸背:“显庆元年秋,余于曲女城埋此稿,嘱文成公主设佛龛、藏佛骨,待唐使持节至,以卦钱、银针、仪轨启往生阵,聚二十八忠魂,塑金身,归故里。若见此跋,当知大唐天威,不在兵戈在人心,不在疆域在忠魂……”
蒋师仁凑过来看完跋文,眼眶通红,陌刀拄在地上支撑着身体——他终于明白,这场复仇从来不是单纯的杀戮,而是玄奘法师、文成公主,还有二十八名唐使,跨越数十年的一场“赴约”。去年使团被杀时,他们以为是孤立无援的绝境,却不知早在数十年前,先辈们就已为他们铺好了归乡的路;昨夜攻破曲女城时,他们以为是靠八千骑兵的战力,却不知是佛骨、手稿、仪轨,还有无数大唐忠魂,在暗中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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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的二十八具唐使虚影,似是感应到跋文的力量,突然齐齐屈膝,对着王玄策与蒋师仁深深一拜——那是臣子对使臣的礼,是兄弟对活人的谢。王玄策连忙抬手,节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金线托起虚影:“弟兄们,不必多礼!当年你们以血护佛骨,今日我与蒋校尉,定要让你们魂归长安,让天可汗知道,你们没有辱没大唐的节杖!”
话音刚落,《大唐西域记》原稿突然发出金光,跋文的字迹脱离纸页,在空中组成一道光幕,光幕上浮现出长安的轮廓——朱雀大街的车马、大慈恩寺的塔影、鸿胪寺的匾额,甚至能看到驿馆门口,老陈的妻儿正踮脚张望,等着他带着胡饼回家。虚影们望着光幕,眼眶里渗出晶莹的泪滴,那些泪滴落在金莲上,化作一颗颗珍珠,顺着花瓣滚落,融入“往生阵”的光膜中。
“王正使!银针有异动!”蒋师仁突然指向空中,只见金线串联的银针突然调转方向,针尖对准《大唐西域记》原稿,针尾泛起红光——那是“塑魂”的信号!王玄策立刻反应过来,节杖往地上一顿,对着身后的八千骑人马喊道:“吐蕃百夫长!率三百骑守住佛龛!泥婆罗将领!带五百骑护住手稿!今日谁敢动我大唐的英灵与圣物,格杀勿论!”
吐蕃百夫长立刻应声,赤甲骑兵迅速围拢佛龛,牦牛角号再次响起,声震四野;泥婆罗将领举起弯刀,青灰皮铠的骑兵列成防护阵,将手稿与光阵护在中央。蒋师仁提着陌刀,站在王玄策身侧,刀面上的“超度仪轨”真本仍在发光,与手稿的金光、光阵的金芒交织在一起,在王宫正殿上空,织出一道横跨天地的金色光柱。
王玄策深吸一口气,断足再次踏入光阵,这一次,他清晰地感受到阵眼传来的牵引力——金线顺着他的手臂,将他的内力引入“往生阵”,银针随着内力流转,在虚空中刻出“塑魂”二字。二十八具唐使虚影突然飘至阵眼周围,与银针、金线、手稿的光芒融为一体,老陈的声音终于清晰地传来,带着笑意,也带着释然:“玄策,师仁,多谢你们……能再看一眼长安,值了。”
蒋师仁握紧陌刀,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滴在刀面上的仪轨真本上,激起一圈圈光纹:“老陈!我们带你们回家!回长安!喝最烈的酒!吃最香的胡饼!”王玄策望着虚影,用力点头,节杖高举过头顶,鎏金杖头的铜铃响彻王宫:“弟兄们!卯时已过,辰时将至!今日,我们在天竺王城,为你们塑魂,为佛骨铸金身!让天竺人看看,我大唐的忠魂,永不消散!让长安知道,你们的血,没有白流!”
《大唐西域记》原稿的金光越来越盛,隐形跋文的最后一句“忠魂归处是长安”在空中亮起,银针突然加速旋转,金线紧紧缠绕住虚影,“往生阵”的光膜泛起涟漪,二十八具唐使虚影开始变得凝实——老陈的胡饼散发出香气,小李的翻译册哗哗作响,老张的奏疏终于展开,露出后面未完的字句:“臣等虽死,愿以血护佛骨,以魂守大唐……”
远处的天竺僧众再次跪拜,梵唱声比先前更加肃穆;吐蕃与泥婆罗的骑兵们,齐齐举起兵器,对着光阵的方向行礼——他们或许不懂“往生阵”的玄妙,不懂唐使与长安的羁绊,却看懂了那份跨越生死的忠烈,看懂了大唐节杖所承载的尊严。王玄策站在光阵中央,断足的金线与银针、手稿、虚影交织,他知道,“塑魂”即将完成,接下来,便是“金身重铸”——那是文成公主的密令,是玄奘法师的遗愿,更是二十八名唐使,用生命守护的最终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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