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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璠一时语塞,无言以对。他深深看了弟弟一眼,伸手重重地拍了拍楚塬瘦削的肩膀,眼神复杂,包含了失望、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楚璠带来的一群人也感受到了这微妙的气氛,默契地没有跟上去。钟艾那裹在大衣里、单薄的身影没有丝毫留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冰冷的出口。
出口外,是一条铺着灰色地砖的曲形路。钟艾感觉自己甫一踏入,便被雁镇特有的、裹挟着湿气的寒风吹透了,寒意刺骨,从指尖到心间都迅速冷了起来。她裹紧大衣,微微缩着脖子绕出曲形路,视野豁然开朗,便看到了站在几辆黑色轿车旁、像一团跳跃火焰般醒目的彭闪闪的身影。她一身鲜艳的红裙子,外面随意披着件长款黑色大衣,脚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细跟高跟鞋,在冷风中显得格外飒爽。看到钟艾摇摇晃晃的身影,她瞬间便眼睛一亮,兴奋起来:“小艾!”声音清脆响亮,穿透了寒冷的空气。
高跟鞋踩在路面上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嗒嗒”声,她健步如飞跳到了钟艾身边,不由分说抓着钟艾冰凉的肩膀,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左右检查,眼神里满是紧张,生怕她出了什么问题。钟艾被捏着肩来回摆弄,本就虚弱的身体晃得有些头晕眼花,赶忙虚弱地说:“再晃我马上晕给你看啦!”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彭闪闪这才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手,后怕地拍了拍胸口,随即又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亲昵地笑呵呵揽着钟艾的胳膊,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她,向着自己那辆崭新的、线条流畅的车走去。钟艾这才注意到,彭闪闪身后叫了足足十几辆同样漆黑锃亮的车,每辆车旁都站着表情严肃、身材魁梧的保镖,阵仗惊人。她无奈的笑:“你这是准备和楚塬决一死战啊?”语气带着调侃,却也有一丝动容。
彭闪闪傲娇地一仰头,下巴抬得高高的:“当然了,你姐妹肯定靠谱,”她拍了拍胸脯,“如果他们搞什么小九九,我马上带人冲进去。”说得斩钉截铁。
钟艾心头一暖,笑了笑:“是啊,还是姐妹靠谱。”两人相互依偎着,笑着坐上了彭闪闪的第……N辆的新车。车内暖气开得很足,瞬间驱散了外面的寒意。一上车,彭闪闪便迫不及待地侧过身,和她汇报起钟宅烧毁的程度,以及自己如何争分夺秒、挽救下来的古董数量。
“那些东西都放你那吧,”钟艾疲惫地闭着眼睛,将头靠在舒适的头枕上,身体深处涌上来的虚弱带来的晕眩感一阵阵袭来,让她只想沉沉睡去。
窗外冬日的惨淡冷光斜斜地照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让她像个易碎的陶瓷娃娃。“暂时不重修宅子了,我调养一段时间……去国外……”声音轻得像羽毛。
“好……”彭闪闪担忧地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确定要回宅子里住吗?东园烧的面目全非……只有西园湖边的一个小院子侥幸免了难……”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彭闪闪实在有些不放心钟艾回那座已成焦土的宅子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一是怕钟艾起居不方便,二是怕她睹物思人、触景生情影响身体。
“没事的闪闪,不用担心我。”钟艾努力睁开眼,挤出一点笑容,有些累,但还是用尽力气扯起嘴角宽慰对方。
彭闪闪看着她强撑的样子,心头更酸,只得按她的意愿,对司机吩咐道:“去钟宅。”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车子平稳地开到了钟宅那曾经气派、如今却被烧得一片黢黑的朱红大门前。钟艾下了车,凛冽的寒风瞬间包裹了她。她抬头,看到那曾经象征威严、如今只剩下焦黑框架和斑驳炭痕的朱红门,还是被眼前的破败景象震撼了一下,一股浓重的焦糊味扑面而来。心中暗自感叹老祖宗的东西还是结实,烧成这样门框居然都没彻底坏。
她脸上淡然依旧的面色让彭闪闪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她叫人费力地推开那扇沉重、吱呀作响的焦黑大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跟着钟艾踏入了这片满目疮痍的废墟。钟艾的表情在看到眼前*地狱般的场景时纹丝未动。
她步履缓慢却异常坚定地穿过被烧毁得只剩下枯枝败叶的花园,穿过被烧得只剩下焦黑石基的空院子,踩着厚厚的灰烬和瓦砾,走向同样化为焦炭的祠堂。
走到祠堂外那条熟悉的曲道,她才发现祠堂只剩下了个摇摇欲坠的房屋框架,被烧后的漆黑炭灰如同丑陋的疤痕覆盖在每一根房屋框架上。门、供桌、挂在墙上的画早已化为乌有。钟艾看着这地方,焦黑的木架以一种扭曲的姿态矗立着,忽然觉得像个被顽童遗忘、烧毁了一半的巨大积木,一股荒诞的、莫名的笑意袭来,让她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笑声在空旷死寂的废墟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和凄凉。
彭闪闪心头一紧,担忧地看着她反常的笑,但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屏住呼吸,默默站在钟艾身后半步的距离,让自己能随时扶住接住她。
钟艾笑了好一会儿才半晌停下笑声,仿佛耗尽了力气,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前,毫不犹豫地穿过早已坍塌烧尽、只剩下一个焦黑豁口的大门,站在空旷得只剩下呛人烟尘味的屋内。目之所及都是破奴存在过、如今却只余下毁灭的痕迹。
这地方,承载了她这段短暂人生里所有最浓烈、最复杂的回忆,如今彻底消失了,心中感受却是一片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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