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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转过身来,居然是林钦。
他指了指不远处,螭蚊屏风外的桌子,转身从盆里淘澄了把帕子,道:“擦把脸,再涮个口,我等你一起吃早饭。”
是一盆葱花酸菜呛过的拌汤。所谓拌汤着,是先得把面揉的精道而硬,然后便开始拿刀来剁,剁成非常细的绒沫状,此时再拿酸菜葱油呛锅,而后起锅备用,接着下拌汤去煮,煮熟之后,再把酸菜和进去。
清清淡淡,略带酸涩的拌汤,锦棠黄黄的脸儿,枯蓬蓬的头发,持起调羹抿了一口,止不住的泪哽噎:想她小时候胃口不好,人虚弱,总缓不过来的时候,葛牙妹就喜欢烧这么一碗拌汤,只要有这么一碗拌汤,她渐渐儿胃口就开了。
人说人参养元,于罗锦棠来说,这么一碗拌汤,才能养她的元气。
进来倒水的婆子不住的打量着锦棠,大约心里再说,新鲜新鲜,这小阁老家的妇人,一夜到亮换了三个男人,得好好瞧瞧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身段儿,看她是否如传言中那般,是个世间尤物。
及待看清楚了,枯黄黄的脸儿,毛糙糙的头发,通身上下一把骨头,瞧着病恹恹的。
她心说晦气晦气,英明神武如大都督,掀风作浪如小阁老,还有昨夜亲自下厨房的那个,据说是御史台的中丞大人,竟就拜倒在这么个病秧子的石榴裙下,不得不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呢。
吃罢了面汤,十两银子里的三两付罢了房钱,锦棠出门,林钦便也一路跟着。
或者此时罗锦棠还有软化的心思,她揣着那点子小包袱,脚步犹犹豫豫,不知该往何处而去。也是呢,从十五六岁开始就相守在一起的那个人,那怕恨,也是期待对方回应的那种恨,一夜之间叫她割舍,是不可能的。
林钦觉得她还想要回去,直到步行至护城河畔,听说葛青章叫人杀死,只剩了一条胳膊之后,林钦觉得罗锦棠想要离开陈淮安的心意,才算是坚决了。
她趴在护城河畔,抱着桥墩把早晨吃的那两碗酸面汤全吐到了护城河中,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
虽说目中仍无林钦的影子,但她于少回头了,这么多年,她至少愿意与他说句话了。
仿如枯木一般的罗锦棠走了过来,抖的仿如风中一片叶子一般,开口却是一句:“我知道你一直在木塔巷那里转悠,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我如今的样子,你瞧着可还好?可还像个女人,可还能惹你一日三趟的转悠?”
要说一个男人拿什么伤害妻子,才能让她痛苦到无以复加,林钦原本不懂的,此刻明白了。
昨日还娇艳鲜活仿似一簇海棠的罗锦棠,如今颜如枯槁,形如木僵,两眼灰败,确实,她已经不是一个有吸引力的女人了,她跟大街上那些逃难的难民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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