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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听见“夜路鬼车”的说法,是在城西老胡同口的茶摊儿。那年月手机还没普及,夏夜纳凉全靠街坊邻里凑堆儿侃大山。卖茶的刘老头捏着紫砂壶,指节敲着木头桌板,眼仁儿瞅着胡同深处的暗影:“都记好了,过了晚上十一点,别在城郊那几个破站牌晃悠。尤其是‘齿轮厂宿舍’那站,要是瞧见辆漆皮掉得跟烂树皮似的老公交,车灯泛着鬼火似的蓝光……扭头就跑,千万别搭话。”
那会儿我刚在城郊开发区找了份夜班活儿,每天下班得摸黑走一段路去赶末班公交。刘老头这话听着像吓唬小孩的,没往心里去。直到半个月后,同车间的小李没来上班,组长说他家里人报了警,最后一次露面是在齿轮厂宿舍那站等车。
小李失踪的第三晚,我加班到十点半,骑着破自行车往公交站赶。夏天的夜闷热得像盖着湿棉被,路灯昏黄,把树影拉得七扭八歪。城郊这地儿,过了十点就没什么人烟了,只有远处工厂的机器声闷闷地响。我赶到“齿轮厂宿舍”站时,站牌下已经站了几个人,路灯坏了一盏,半边影子浸在黑暗里。
等人的功夫,我听见旁边两个大姐在嘀咕。一个穿花衬衫的大姐声音发颤:“……真不是我瞎说,前天晚上我也在这儿等车,远远就看见一辆公交开过来,那车灯绿莹莹的,跟鬼火似的。我还纳闷呢,末班车不是九点半就没了吗?”
另一个大姐啐了一口:“你准是眼花了,这破地儿哪来的夜班车。”
花衬衫大姐使劲摇头:“我没眼花!那车停都没停,‘嗖’一下就过去了,车窗黑黢黢的,好像……好像里面没人似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刘老头说的话,下意识地往路那头望。远处的黑暗里,果然有两点幽蓝的光晃了晃,像野兽的眼睛慢慢逼近。那光越来越亮,伴随着“咯吱咯吱”的金属摩擦声,一辆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
那车跟刘老头说的一模一样。车身的绿漆掉了大半,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铁皮,像长了癞疮的老狗。车窗玻璃碎了好几块,用塑料布糊着,随着车身晃动“哗啦哗啦”响。最瘆人的是车头那俩大灯,明明是白炽灯,却透着一股冰冷的蓝,照在站牌上,把“齿轮厂宿舍”五个字映得发绿。
车停稳了,车门“嘶啦”一声滑开,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儿扑面而来,像是烂鱼杂拌着发霉的抹布,熏得我胃里直翻江倒海。更奇怪的是,车里黑咕隆咚的,看不清有没有乘客,只有司机座上影影绰绰坐着个人。
“欢迎……上车。”
一个沙哑干涩的声音从车里飘出来,像是用指甲刮过玻璃,每个字都带着一股寒气。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看见站牌下那几个等车的人,有两个年轻小伙儿像是没听见似的,径直就往上走。花衬衫大姐拽了拽同伴,脸色煞白:“别上……刘老头说的是不是就这车?”
她同伴甩开她的手,嘟囔着:“你这人真啰嗦,末班车来了不上,难道走回去?”说着也上了车。
我站在原地没动,盯着车里。驾驶座上的司机慢慢转过头来,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白得像糊窗户的浆糊,嘴唇乌青,眼睛直勾勾的,没有一点神采,像是两个黑洞。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老式公交制服,领口歪歪扭扭,肩章掉了一颗。
“上……车……”那司机又开口了,声音还是那么沙哑,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诡异力量。
这时候,我看见刚才上车的那几个乘客,背对着车门站在车厢里,一动不动。他们的影子投在车门内侧的玻璃上,却显得格外扭曲,像是被什么东西拉长揉碎了似的。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跑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我一下。我吓得一激灵,回头看见是同车间的老张,他刚下晚班,手里还提着工具包。“小王,发什么呆呢?车来了不上?”
老张说着就往车上走,我一把拽住他:“张叔,别上!这车用不对劲儿!”
老张皱着眉:“啥不对劲儿?末班车呗,赶紧上去占座。”他甩开我的手,迈步就上了车。车门在他身后“嘶啦”一声关上了,那声音像是毒蛇吐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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