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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内,雨声渐歇,只余屋檐滴水敲打石阶的轻响,更衬得屋内寂静。桐油灯的光晕似乎也因故事的沉重而黯淡了几分。阿古拉蜷在兽皮中,重伤带来的虚弱被强烈的情绪冲击着,呼吸略显急促。顾远的目光锐利,穿透昏黄的光线,落在玉婆婆那张仿佛承载了千年沧桑的脸上。他知道,桂阳晨播下的火种,其内部的裂痕与光芒,即将在玉婆婆的叙述中纤毫毕现。
玉婆婆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悠长而沉重,仿佛吸入了百年前神母洞中潮湿冰冷的空气。她浑浊的眼中,流淌着复杂的光,有追忆,有痛惜,有敬畏,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桂阳晨带着那五个小冤家,在雷公山最深处、人迹罕至的神母洞一带安顿了下来。那地方,毒瘴弥漫,猛兽横行,蛇虫遍地,寻常人进去九死一生。可对桂阳晨来说,那是天然的屏障,是绝佳的试炼场,更是他最后的堡垒。他用残存的巫力,结合山势水脉,布下了重重迷阵和毒瘴陷阱,将那片区域变成了生人勿近的‘五毒秘境’。”
“从此,桂阳晨的生命,就只剩下了一件事——教。用他残存的生命,用他刻骨的仇恨,用他桂家千年积累的智慧与力量,去雕琢这五块璞玉,或者说,去锻造五把形态各异、却都指向同一个目标的——毒刃。”
“日子,就在这近乎与世隔绝的秘境中流淌。桂阳晨的时间不多了。起义失败的重创,失去至亲挚友的悲恸,打破祖训背负的巨大压力,以及强行催动秘术维系生命和教导的消耗,都在疯狂透支着他。他像一根被点燃两头的蜡烛,燃烧得炽烈而短暂。”
“但他教得狠!对徒弟狠,对自己更狠!”
“天不亮,五个徒弟就被他赶入冰冷的寒潭,顶着瀑布冲刷,练习‘蟾息’(血蟾的基础),淬炼筋骨皮膜。金蜈身法诡谲,如蜈蚣百足穿行于布满荆棘藤蔓的密林;青蝎动作迅捷精准,在湿滑的岩壁间攀爬腾挪如履平地;银蛇则被要求在最细的藤蔓上练习平衡,身法柔若无骨;玉蛛虽娇气,也被逼着在布满蛛网的溶洞中练习闪避腾挪。桂阳晨自己则常常盘坐在潭边巨石上,如同冰冷的石雕,监督着他们,稍有懈怠,便是藤条加身,毫不留情。他深知,没有一副能在恶劣环境中生存、能在生死搏杀中爆发的身体,再精妙的术法也是空中楼阁。”
“秘术,这是桂家真正的核心。白日练体,夜晚便是秘术的传授。在神母洞深处最隐秘的石室,借着萤石微弱的光芒,桂阳晨的声音如同古老的咒语:
‘观星定穴,引地脉阴煞,此为‘九幽引’根基…’
‘心火勾连,以神御蛊,方得‘焚心焰’真谛…’
‘药毒同源,相生相克,这株‘七步倒’旁必有‘还魂草’…’
他系统地将桂家千年积累的巫术、蛊术、医药、毒理、阵法、符箓……倾囊相授。金蜈对操控毒虫、炼制剧毒蛊虫的天赋最高,对‘御蜈秘术’、‘百毒金身’的修炼进境最快;青蝎心思缜密,领悟力超群,对复杂的‘青冥蝎蛊’培育、‘移魂换影’幻术、以及精深的医理一点即透,常常能举一反三,提出独到见解,让桂阳晨暗自心喜;银蛇那双巧手和对细微之处的感知无人能及,炼制‘银线蛇蛊’、‘七情六欲蛊’这等需要极致耐心和精准操控的蛊物得心应手,只是她眼中闪烁的幽光,总让桂阳晨心底发寒;血蟾依旧愚钝,除了‘蛤蟆功’(金蟾劲)日益精深,对其他秘术依旧如听天书,但他那份执着令人动容,常常独自在角落,对着石壁一遍遍练习着最基础的引气法门,练到力竭昏厥;玉蛛则兴趣缺缺,学得马马虎虎,唯独对操控‘玉髓蛛’编织丝线、布置精巧的‘天罗地网’幻境陷阱颇有兴趣,玩得不亦乐乎。”
“禁术,这也是桂阳晨最矛盾、也最沉重的传授。他将一些威力巨大、但反噬同样恐怖的禁术,如同烙印般刻入几个核心弟子的意识深处。特别是对金蜈、青蝎和银蛇。
‘此乃‘万蛊噬心咒’,一念动,万蛊生,噬魂夺魄!非灭族之仇、亡种之恨,绝不可用!用之必遭反噬,魂飞魄散!’
‘此为‘血祭引雷’,以自身精血为引,沟通九天神煞,引天雷诛邪!十死无生!’
‘这是‘同命蛊’,一蛊双生,同生共死…慎之!慎之!’
他一遍遍强调着禁术的代价,用最严厉的语气警告其使用的界限。他期望这些是守护苗疆最后的底牌,而非争权夺利的工具。看着徒弟们或震撼、或贪婪、或畏惧的眼神,桂阳晨心中充满了不安。”
“然而,传授技艺易,调和人心难。五个徒弟,五条心,五股难以拧合的暗流,在看似平静的秘境下汹涌激荡。”
“金蜈与血蟾:这两人仿佛天生的对头。金蜈(阿金)敏感多疑,心思深沉,对大师兄的地位和师傅的看重有着近乎病态的执着。他看不起血蟾(岩宝)的愚钝,认为他空有一身蛮力,不配与自己并列。而血蟾继承了父亲岩坎的耿直倔强,最厌恶金蜈那套弯弯绕绕和隐隐流露的优越感。金蜈说话稍微带点刺,血蟾就像被点着的炮仗,红着眼睛就要上去拼命。好几次,两人在练功时差点真打起来,金蜈的毒虫偷袭,血蟾的蛮力冲撞,若非桂阳晨及时喝止,后果不堪设想。桂阳晨无数次调解,甚至责罚,也只能让他们表面维持着脆弱的和平。金蜈心中对血蟾的轻视和利用之心从未消失,血蟾对金蜈的厌恶也刻在了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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