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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勺,你快来看!”慕含章的声音颇为激动。 景韶将盒中的旧刀拿起来,凑过去看自家王妃手中的画卷,乃是一副奇怪的图,上面花鸟虫鱼样样齐全,但各自风格不同,凑成一幅画相当怪异:“这是什么?” “九曲十六赋!这是十六散人的合图!”慕含章欣喜不已,十六散人终其一生只合画这一幅图,实实在在的传世之宝,于前朝就已经失踪,竟然落在了西南王府,还被弃之不顾,“这画少说也值千两黄金。” “西南王要逃命,字画自是不好带的,”景韶笑着把那幅在他看来丑兮兮的图卷起来,将手中的锈刀拿出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慕含章接过来,上面的锈迹十分明显,刀怎么也拔不出来,刀柄似乎与刀鞘锈在了一起。 景韶握住他的手,在刀鞘侧面轻轻一按,咔哒一声,机扣打开,缓缓抽出了刀刃。 赤色的刀面,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状若玛瑙,即便在暗室之中,依然艳若丹霞。 “好美。”即便慕含章不是爱兵刃之人,依然忍不住赞叹,刀上没有任何的雕饰,只单单那流畅润泽的刀身,就足够美好。 景韶顺手拿了自家王妃肩上的一根落发,放到刀刃上:“来吹口气。” 慕含章看了他一眼,笑道:“吹毛断发不过是个传言,你当这世间还真有这种兵刃吗?” “那不如我们来打个赌,若是当真能,有什么彩头?”景韶笑着凑到他耳边。 慕含章见他笃定,也很好奇,便当真对着那根落发吹了口气。 “哎,还没说彩头呢!”景韶急慌慌的把刀收回去,但依然来不急,落发触及薄刃,立时断成两截,缓缓飘落。 “当真是宝刀!”慕含章惊奇不已,世间竟真有此等宝物,转头去看景韶,却见那人气鼓鼓的瞪着他,不由得失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哼!此刀不禁吹毛断发,还削铁如泥!”景韶没有得到好处,气愤不已,拿着宝刀对着那黑漆漆的佛像底座就是一刀,刷拉一声,一瓣莲花台就被削落,两人顿时愣在了当场。 黑色的外壳包裹下,是金灿灿的实心内里,这五尺高的佛像,竟是纯金所铸! 金佛如此巨大,西南王搬不走,他们两个自然也私吞不了,叫来兵卒将佛像搬运走,连带那个上古青铜鼎一起,即刻押运回京。 虽然没了实实在在的金子,但那几幅古画和宝刀却是可以偷偷拿走的。 “我听右护军说,你会使刀。”景韶拉着自家王妃走出密室,免得再看着那尊大佛肉疼,他现在算是体会到西南王逃走之时的心情了,明知这值钱的家当就摆在这里,就是搬不走,难怪把嫡孙也给忘了,实在是心中难平。 “我只会些招式,没有内力,危急之时自保而已。”对于自己的那点功夫,慕含章并不认为有多实用。 “这刀你以后随身带着。”景韶将宝刀擦拭干净,挂在了自家王妃的腰间。 “宝刀在我手中多是无用的,何苦白费它一世英名。”慕含章摩挲着古旧的刀柄,微微抿唇,这刀他着实喜爱,但在他这个只是略懂刀法的人手中,着实可惜。 “此刀本就该是你的。”景韶笑了笑,此次来密室,就是为了找到这把刀。似玉非金,艳若丹霞,古有宝九器,此刀名为含章! 不多时,搬运大佛的小兵急慌慌的来报:“启禀王爷,那大佛之下,是个密道!” 景韶蹙眉,上一世的西南王被他斩杀于逃亡途中,所以他一直不曾研究密道究竟在何处,今次西南王提前出逃,不知踪迹,寻着这密道当能知晓。 立即着人顺密道追踪查看,密道狭窄,行路缓慢,直到黄昏时分方有消息,那密道直通城东十里之外的一口枯井,西南王当是搬运了什么沉重之物,路上的车辙十分明显,直往东边去了。 “想必是去投靠东南王了,那车中之物应当是金银珠宝。”慕含章推测道。 “王爷,末将带一千轻骑前去追击,定能将那老匹夫活捉回来!”赵孟跃跃欲试道。 景韶沉吟片刻,抬手止住了赵孟的话:“不必追了。” “王爷,这是为何?”赵孟不明所以,如今西南王身边没带多少人,要杀要剐轻而易举,“王爷,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 “西南王不死,一旦逃入东南,便是放虎归山!”安排好大军的郝大刀拎着小虎崽走了进来。 “哇唔!”小黄听到放虎归山立时附和,一双大眼睛却是半分不曾离开郝大刀腰间的布袋,还在契而不舍地伸爪子。 慕含章把小黄接过来,摸了摸它头顶的绒毛:“那山头并非是西南王的,古人云一山不容二虎。” 郝大刀点了点头:“那就由他去吗?” “这个本王自有定夺,”景韶不打算多少,摆摆手让他们下去,“府中院落众多,你们自去挑一个休息吧。” 右护军闻言,立时兴冲冲的奔了出去,后院那些小竹篓看起来就十分有趣,他早就坐不住了。左护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奔出去的背影,默默地跟着走了出去。 待众人散去,景韶立时拿出纸笔,写了一封三千里加急折子,将攻陷云城、西南王出逃东南的消息尽快上奏。 慕含章静静地看着他写,怀中的小虎崽被他摸得舒服,仰躺在那温暖的怀中呼呼睡去。景韶这般作为,赵孟他们不明白,他却是知道的。西南王如今已经是叛国谋反,东南王若是收留他,便是同他一起谋反,大军士气正盛,正好挥师东南。只不过…… “你为何如此急着攻打东南?”慕含章看着折子中的重重暗示,宏正帝看了这份三千里加急,定然会再发一个三千里加急圣旨让他直接攻打东南。景韶的很多行为都很蹊跷,别人不知,他日日与之相伴自然看得分明,就如今日那个密室,若不是提前知晓,如何直接就能寻到?
62第六十二章 释怀62第六十二章 释怀 “着急回去过年啊!”景韶头也不抬地说,反正东南是迟早要打的,与其带着大军拖拖拉拉的走到半路被一道圣旨再派回来,莫不如一次解决。 这两个封地拖得久了半点好处也无,只因蜀军、湘军、黔军这三方军队打了仗就要交还,且山高路远,于他来说毫无意义,只有江南的兵权十分重要。而且,如今看来重生的经验还是挺有用的,两个月就打下了西南,若是东南也能是这个速度,就真的能赶回去过年了。况且,今年冬天,京城里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等他回去做。 垂目看着腰间的宝刀,慕含章抿了抿唇:“今日这个密室,你是如何得知的?” “那个……”景韶那笔的手顿了顿,糟了,今日只顾在自己王妃面前显摆,得意忘形把这一点给忘了,顿笔继续写下去,面不改色道,“那是太祖留下的密梓中说的。”反正自家太祖英明神武,把这种事推给太祖自然也说得通。 静静地看着景韶英俊的侧脸,密室之事倒是说得通,这西南王府当初就是太祖命人建的,但胜境关与虎牙鹤嘴的那些布置,又从何说起?他给赵孟的第三个锦囊,是按景韶所说的那些写上去的,结果完全应验了,但这些日子以来又不见他收到什么探子的消息。 “那……”启唇,复又抿起,他不愿说的事自己也不想勉强,这般接二连三的问终是不妥,慕含章的眸色黯了黯。 景韶写完信件,才想起来自家王妃半晌都没再说话,抬头看他,正对上那一双若有所思的美目,轻叹了口气,伸手把人抱进怀里。 “喵呀……”怀中的小虎崽因为颠簸睁开了眼睛,细细地叫了一声在主人怀中蹭了蹭,被景韶抓着扔到了长榻上。小老虎这两个月长了不少,君清抱久了肯定会累的。 慕含章轻笑了笑:“何苦总是跟它过不去。” 景韶不满地在那温暖的胸膛上蹭了蹭脸:“有些事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慕含章缓缓摸了摸在胸口乱蹭的脑袋:“嗯,我知道。”景韶待自己的一颗心再清楚不过,但人心总是不知足的……果然还是自己太贪心了。 景韶叹了口气,自家王妃心思太细,不跟他说清楚怕是会多想,但重生这种玄乎的事他自己都不明白,又从何说起? 沉默良久,在慕含章以为景韶不会再说的时候,胸口突然传来了闷闷的声音:“君清,你相信这世间有鬼神吗?” 慕含章微微分开些看着他。 “我曾做了个梦,”景韶皱了皱眉,有时候他也怀疑,前世今生,会不会其中一个是个梦境,但梦境太长太真,又如此不可置信,“梦中给了我很多提示,像是南蛮不宜打,西南的防布等等,但这些东西又不尽然会全部应验,所以……” 慕含章有些惊讶地望着他,本以为是什么不能说的消息来源,如今却是个梦,但若是上天所给的提醒,这一切还真就说得通了,毕竟再好的消息来源也不可能那般详尽。 “并非是我有意要瞒你,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我自己都不明白。”景韶直直的看着他怀中人,心中却暗自后悔,自己应该再编个理由的,这般直接的说出来,若是他不信,反倒误会他胡乱搪塞可如何是好?“你信不信都不要紧,我只是怕你多想,我……”苦恼地挠了挠头,其他的事都能处理好,唯独面对着自家王妃,总是干蠢事。 慕含章沉默地望着他良久,缓缓开口,叹息一般地轻声说道:“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景韶顿时瞪大了眼睛,他竟是信的!“君清,你,信我的话。” “我信你。”慕含章缓缓勾起唇,这种秘密自该是藏在心底,连父母兄弟都不能说的,他却这般说给自己,就只为不让他多想,这般的心意,又如何能辜负? 不是信你的话,是信你!景韶细细地回味话中之意,只觉得整个心都涨得满满的,忍不住寻着那柔软的唇,狠狠吻了上去。 一吻缠绵,所有的心结尽在这一刻消散,景韶第一次尝到,只是一个吻,便让人迷醉如厮。 以君心,换我心,始知相忆深。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微喘,景韶看着怀中面色微红的人,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划在人心上,痒痒的,暖暖的。忍不住又凑了上去,再次含住那泛红的唇瓣,一只手不安分地慢慢探入衣襟之中,轻车熟路的解开衣带,带着薄茧的手抚上那莹润的胸膛,在那小小的凸起之上揉捏按压。 慕含章颤了颤,轻推开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好像还有什么事忘了问他:“我记得还有个事要问你,可我突然想不起来了。” 景韶勾唇,手指屈起,捏住一颗小豆轻轻一扯。 慕含章惊喘一声,还想说什么,立时被景韶堵住了唇,不多时,待回过神来,人已经被放到了软塌上。 景韶不给身下人任何抗议的机会,迅速剥开他胸前的衣襟,覆唇上去。 “嗯……不行,会有人……”他们现在是在西南王府理事的正堂中,随时会有人进来通禀,慕含章看了一眼敞开的大门,紧张不已。 景韶见他分神,趁机向下抚去,握住了要害之处。 “唔……”慕含章咬唇忍下脱口而出的轻吟,瞪了他一眼,换来的却是身上之人骤然加重的喘息声。 “君清……”景韶跨在他身上,隔着衣料与他磨蹭,俯身含住一只耳朵轻咬,沉重的喘息不停喷在那白皙的脖颈上,使得那一片渐渐染上了粉色。幸好刚刚嫌累赘,进屋就脱了盔甲,伸手在腰间掏出小盒子。 “不行,这里……”慕含章还是紧张不已,若是突然有什么人进来可如何是好,只顾着操心这个,要问景韶什么完全被抛在了脑后。 景韶笑了笑,将他翻了个身,趴卧在长榻之上,免得他再去看那门,恶劣的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只要叫得声音大些,那些人自然不敢进来。”这般说着,将沾了香膏的手指推进了他的身体里。 “你……啊……”慕含章猝不及防被他钻进了身体,想瞪他,奈何自己趴着根本看不到他的正脸。 姜朗站在门外,听到里面的动静,嘴角有些抽搐,拦下了要进去送文书的书记官,迅速打发人离开,然后目不斜视地将正堂的门缓缓合上。 “别怕,姜朗在外面守着呢。”景韶见身下人一直紧张不已,这样下去哪还能觉得快乐,不禁有些心疼,不忍再逗他,吻了吻那漂亮的蝴蝶骨,轻声安慰道。见他果然渐渐放松下来,便放心地轻抚着那柔韧的腰肢,然后分开那诱人的圆润,弓身冲了进去。 慕含章顿时攥紧了颈边的圆枕,这半个月忙着打仗,又顾忌他的伤势,两人一直未曾彻底亲热过,如今解开了心结,再身体相合,待那疼痛缓过,只觉得美妙无比。觉得自己这般心思有些丢人,慕含章把脸埋在枕间,幸好这个姿势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这般可爱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景韶的眼,忍不住弯起眼睛,扶住那漂亮的身体,驰骋起来。 姜朗站在门外,练武之人耳聪目明,屋内的水渍之声不绝于耳,加之偶尔溢出的惊喘,直教人面红耳赤。职责所在不得离开,只得向外挪了两步,脑中却又禁不住描绘屋内的画面。他家三代都是太医,皇室的种种自小也听过不少,像成王夫夫这般恩爱的着实少见。 望着天边渐渐西沉的日头,姜朗少年不禁有些怅然,这次回京,父亲估计就该给他议亲了,可惜自己是嫡子,若是也能娶个王妃这般的男妻该有多好。 亲热过后,景韶抱着还在微微颤抖的人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内衫衬裤,让卫兵去收拾内室,自己抱着自家王妃在软塌上歇息。慕含章十分疲累,靠在景韶怀中,闻着他身上干爽的气息很快就睡了过去。 看着怀中昏睡过去的人,景韶轻舒了口气,这样一来,君清就该忘了要问什么了吧,就怕他问起那个梦是不是新婚之夜做的,再疑心自己是因为上天的谕示才对他好就糟了。 “哇唔!”一开始就被景韶用脚清理到地上的小黄,颇为不满的扒在软塌边挠他的裤脚。 景韶用脚趾搓了搓小虎头,结果被它抱住使劲啃。 在西南封地这段时间甚是平静,打了两月的仗总算能喘口气,将士们都很是高兴,当然最高兴的还是景韶。因为他发现后面的那些小竹楼都是西南王圈养美人的地方,每个竹楼各自不同,其中有一个尤为特别,整个一间房都是软垫,应当是专供西南王寻欢作乐之所。 景韶命人把这里打扫干净,铺上新的软垫和毯子,然后,就天天搂着自家王妃在这里胡天胡地。 慕含章起初还陪他玩,结果发现这人惯不得,越是由着他,他便越发的得寸进尺,连白日也不肯让他下楼去,一怒之下不肯再住在这里。尤其是看到右护军那躲躲闪闪的目光,更是觉得丢脸无比,坚决搬回那个正经八百的正堂去住了。63第六十三章 伏击 逍遥的日子总是短暂,十日之后,圣旨就到了云城。宏正帝先大肆称赞了景韶一番,然后命他即刻挥师东南,平叛包庇反贼、刺杀皇子的东南王。随着圣旨而来的,还有临时被派来接手西南政务的两广总督。 西南一直是藩王治理,如今乍然回归朝廷,要做的事何止百千件,皇上早有密旨让他在平定西南之后先行接手,本以为少说还要一两年,万万没有料到成王竟然只用了两个月,总督的花白胡子都快愁成全白的了。 景韶十分庆幸父皇没让他留下来先把政务捋顺,拍了拍愁眉苦脸的总督,很不讲义气的当天就拔营而去。 东南封地与西南并不相连,中间隔着两广。两广历来是流放之地,城镇分散,人烟稀少,但胜在风景秀美。峰峦叠嶂,清溪飞瀑,令人目不暇接。 入了秋,天气不再那般炎热,遇到景致好的时候,景韶就把马车里的人拉出来跟自己一起骑小黑,小虎崽因为又长胖了被景韶拒绝上马,只能委委屈屈的扒在车窗上向外看。 右护军看着舒舒服服地把王爷当靠背的军师,骑了几天马的脊背不禁有些酸疼。左护军见他在马上乱动,渐渐靠过来:“你若累了,跟我骑一匹。” 急行军的时候为了赶路昼夜不停,就会两人同骑一匹轮着休息,所以左护军提出这个建议也并不越矩,只不过…… 右护军听得此言,一个机灵就清醒过来,“我与王爷的情谊,便于右护军与左护军那般”,王妃当日的话,言犹在耳,看看前面两人,再看看面无表情的左护军,顿时如遭雷劈,差点掉下马去。 “谁说我累了,一边儿去!”右护军像赶苍蝇一样朝左护军挥手,然后打马跟上了前面的赵孟。 路途不算太远,但山高水长,不免多走些时日,行了半月有余,方到了两仪山。 易有太极,始生两仪。 两仪是指阴阳,这两仪山就是因为阴阳两面相差甚大,且在东南一片小丘陵中拔地而起,气势逼人,站在山下,只觉得遮天蔽日,荡气回肠,故而名为两仪。 两仪山一个大山脉,要入东南,这是最近的路。 慕含章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的高山微微蹙眉,这里山这么高,路却都夹在高山之间,若是遇到伏击就危险了。 “这里并不是东南封地的范围,谁会来伏击啊!”凑上来闲聊的赵孟说道,“这里距封地尚有百里之遥。” “或许是我多虑了。”慕含章抿了抿唇,低头看着手中的《碧水经注》,书上云,两仪山乃东南一带最大的山脉,前后两仪山岭并行,行人只能在重山之间穿梭。景韶说,梦中的情形里并没有走两仪山,而是由江南折回东南,走沿海一带的平地,所以这一路上会遇到什么都未可知。 “哇唔!”小黄见主人半晌不理会它,扑到他手中的书上,尖尖的爪勾刺啦一声划破了绘着两仪山的书页。 慕含章拎着那只爪子慢慢把书挪了出来,弹了弹小虎头。小虎崽已经长大了许多,从刚开始只有儿臂长短,如今已经有两尺长了,整个身子也胖了一大圈。捏了捏因为跑路少依旧是粉色的肉垫,软绵绵热乎乎的,忍不住多捏了两下。 小黄乖乖的蹲着任他揉捏,慕含章挠了挠小虎头,又低头去看书。小老虎蹭着他的腿仰躺下来,翻出长着细白绒毛的肚皮,仰着脑袋伸爪去勾他的书,慕含章笑了笑,拿出一小片肉干喂它。 “咴~”前面突然传来马匹的嘶鸣声,马车咣当一下停了下来,慕含章忙扶住车壁稳住身体,掀帘望去,前面的骑兵步伐有些混乱,不远处烟尘滚滚,阵阵马蹄声在逐渐靠近。 景韶端坐在马上,冷冷地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一片骑兵,在这狭窄的夹道上气势汹汹的冲过来,猜着东南王那老贼就不会坐以待毙。 “骑兵退后!”景韶朗声下令,抬手,后面的步兵快速冲上前去,长矛列阵,铁盾相护,“咔咔咔”排成一长列,将山路封了个严实。同时,弓箭兵列队于盾后,“嗖嗖嗖”开始射杀来敌。 东南军最强的就是弓箭,所以要先发制人。 万箭齐发,宛如千万只鸟雀骤然腾空,壮阔的破空之声过后,便是战马的嘶鸣与兵卒的哀嚎。 敌军没料到景韶反应如此之快,再迟片刻他们就能冲进射杀景韶骑兵的射程之内,却被生生阻住了去路。 不多时,空中射来了敌方的箭矢,只能射到步兵这里,够不到后面的骑兵,陆续有步兵中箭倒地。下令步兵分散开,以冲轭阵站立,留出五成的空地。中箭的人急剧减少,但还是免不了会有人抵挡不住。 景韶坐在马上岿然不动,待对方的箭雨趋势减弱,冷声道:“赵孟!” “末将在!”赵孟听到点名,立时打马上前。 “带五百骑兵,破其箭阵!”景韶抬起银枪,遥遥指向箭阵中央的人,那人当是领队的大将,就是不知是不是前世宏正十八年的那个神箭将军。 “得令!”赵孟提起大刀,率先冲了出去,五百骑兵成尖锥形,劈开步兵盾阵,直直朝对方的队伍冲去。 “杀”赵孟一马当先,一边跑一边挥刀格挡不断射来的箭矢,这般不要命的冲杀免不了要损失一些骑兵,对方没料到他们这般不惜本钱,为了缩短射程而直接将弓箭手摆在最前列的东南军慌乱地调换位置,已然来不及。 “杀!”对方主将见此形势,挥手领骑兵也冲上前去,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慕含章撩开车帘,蹙眉看着战况,对方的骑兵冲破了赵孟的锥形阵,朝着步兵袭来。 景韶转头看了他一眼:“君清,别出来。”冲左右护军打了个手势,两人立时带着两队人马前行几步,看似没什么变动,却是将马车的四方牢牢护住。 骑兵遇上了挡在前排的长矛,顿时厮杀起来。 郝大刀挥起混元刀,带着骑兵冲上去,一刀砍了冲在最前面的骑兵首级,立时军心大振。 正在这时,异变突起,一队东南军突然从左侧的山涧后面冲了出来,将骑兵之后的步兵队形拦腰截断, 景韶示意郝大刀继续顶住前面的骑兵,自己迅速调转马头,后面的蜀军统领,立时会意,带步兵冲杀上去将还未跑出山涧的兵马堵死在山缝里。山涧清浅,很快被鲜血染成红色。 马蹄踏水的声音由远及近,一队骑兵紧跟在步兵之后从堵在出口处的大军中冲出来。领队之人勇不可挡,连连杀了三个骑兵,提着一杆青龙戟直朝景韶门面袭来。 景韶仰身提枪挡住戟头的月牙刃,手腕翻转,侧身横压,将青龙戟压在银枪之下。 慕含章坐在车窗边蹙眉看着景韶与人厮杀,忧心不已,忽而闻得破空之声,就见一支利箭穿过层层人群,直朝景韶后背射去,左护军抽出腰间利刃刷拉一剑斩断了来势汹汹的箭矢。却原来,他与右护军所站的位置,不禁将马车护住,也恰好阻住了攻击能王爷的两个方位。 慕含章暗自松了口气,真正的战场之上他自知帮不上什么帮,自然不会出去添乱。 与景韶拼杀之人武功高强,一把青龙戟使得出神入化,一招冲铲直朝景韶心窝而来,景韶的银枪在臂间顺势一滑,立在胸前挡住这一招,反手回枪,绞着月牙刃直刺那人双目,对方一惊,连忙回手格挡,万万料不到这成王年纪轻轻,竟已练到枪人合一的境地,一把银枪仿若他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勾刺、回弹招招精准无比。 那人侧身避开景韶的攻击,青龙戟平刃横在胸前,将光滑的银枪牢牢夹在铁戟与铠甲之间动弹不得。 景韶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单手握枪,猛地松手,那人用力过猛不由得后仰。说时迟那时快,白驹过隙之间,景韶骤然拔出腰间长剑,一剑割断了那人咽喉,左手迅速握回枪杆,在那人胸口狠狠一拍,将其撂下马去。 “好枪法!”郝大刀杀了最后一个骑兵,回头看到景韶的最后一招,不由得出声赞叹。这抢发的精准度,非得十几年的磨砺才可得,这成王弱冠年纪竟然已臻至境,当真是天纵奇才。 “嗖嗖嗖!”接连而来的破空之声倏然惊醒兀自喜悦的众人,景韶猛地回头,就见三支箭矢成品字状直直朝他射来。 三箭齐发,神箭将军! 景韶蓦然瞪大双眼,当年他之所以没有躲过,就是因为这三箭齐发,行至身前恰好已分为品字状,将他所有的退路封死,躲过一支躲不过另外两支,而人在这个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朝一边闪躲。 “景韶!”慕含章惊呼出声,眼睁睁地看着三支箭朝景韶袭去,他却不闪不避定在原地,任由那箭矢直直朝他的身体射去!
64第六十四章 东南 乌黑的箭头在阳光下映出骇人的寒光,千钧一发之际,景韶猛地偏头,上端的箭矢擦着脸颊而去,留下一片火辣辣的疼痛,下端两箭,右侧划过银色战甲发出叮当之声,而左侧的钉在了左臂之上! “嗯……”景韶闷哼一声,抬手拔了手臂上的箭,顺手拽出马背上的弓,搭弦照着原路射了回去。 品字三箭,左闪射心,右避破肺,后仰则穿喉而过!神箭将军没有料到景韶竟然不闪不避,甚至还有余力还击,迅速搭弓,射出一箭与之相抵,两个箭尖相碰,后来者力量较大,破开了箭头,入木三分,两支箭双双落地。 众人从没见过如此精准的箭法,一时有些愣怔,待回过神来,那神射手已经调转马头往回奔走,前来伏击的东南军也跟着迅速撤退。 赵孟带着骑兵要去追击,景韶放下弓:“不必追了。” 剩下的东南军不足百人,这狭窄的山道上追击,说不得会有什么危险,得不偿失。 “王爷,您受伤了。”郝大刀收刀合整队伍,看到景韶捂着左臂,便走过来询问。 景韶这会儿才觉出疼来,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王爷莫再骑马了,让军师给上些药吧。”左护军面无表情道。 景韶闻言,立时跳下马来,示意军队继续行进,自己则钻进了马车里。 慕含章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一言不发地给他脱了战甲,撕开被血染红的衣袖,拿布巾沾了茶水擦去伤口周围的血迹。伤口小而深,还在不停地冒血,万幸没有射到骨头,只是刺伤了肌肉。拿过止血的药粉,毫不停滞地洒了上去。 “啊,疼疼!”景韶呲牙咧嘴地叫嚷。 慕含章不理他,待止了血,又掏出青玉小瓶涂了一层,方拿过布带一圈一圈细心缠好,又绑了个整齐的结扣,才放开他的手臂。 景韶轻舒了口气,上一世,宏正十八年攻打东南,就是被神箭将军的品字三箭射中,那时他下意识地躲避,反而正中胸口,差点要了他的命,如今终于记得这个教训,强忍着不动反倒只是受个轻伤,算是度过了这一劫,一直有些不安的心,终于放松下来了。 抬眼见自家王妃还是没什么表示,不由得有些委屈,自己都受伤了,君清也不说安慰他一下。正想凑过去吃豆腐,却不料,下一刻,整个人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慕含章紧紧抱着怀中的人,那一口提到喉咙的气,这才缓过来。温暖结实的触感提醒着他这个人还活着,并且好好的在他怀里。刚刚那一幕太过惊险,看着景韶被三支箭逼得避无可避,只觉得天地之间骤然变得灰暗,连呼吸都忘了。 淡淡的清香窜入鼻中,温热轻柔的触感如此美好,愣怔了片刻的景韶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君清抱在怀里了!嘴角的弧度渐渐扩大,伸手回抱住自家王妃的腰身,放松身体窝在他怀里。活了两世,从没有人会在他受伤的时候抱着他安慰,不由得感慨万千。若是娶了个女子,这会儿估计都哭鼻子了,哪还会这般抱着他,给他依靠? 马车继续缓缓前行,车上的两人都不说话,只有木轮压在石子上的咯噔声不绝于耳。 “君清……”景韶幸福地在那温暖的胸膛上蹭了蹭。 慕含章摸了摸怀中的脑袋,轻叹了口气,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着怀中人温声道:“累了吧,我抱着你睡一会儿。”景韶刚刚与人激战,定然紧张又疲累。 景韶自然是一百个愿意,却又怕自己太重君清抱得久了会累,便伸手拽了个枕头放到自家王妃大腿上,舒服地抱着那劲窄的腰肢,闻着那清淡的香味,安心地合上眼。 两仪山虽大,但横穿过去也并不长。行至平地,无险可守,在到达东南边境之前估计都不会再遇到危险。所以,接下来的几日,受了伤的王爷就心安理得的窝在军师的马车里不出去了。 小黄对于占位置的景韶很不满,以它如今的体型,同两人一起睡在马车里就显得挤了,所以经常被景韶扔到脚踏上去睡。 而景韶还十分中意这个老虎脚踏,经常脱了袜子在那黄色的毛毛上蹭脚底,小黄通常刚开始不理会,蹭得久了就会回过头来抱住啃一口。慕含章起初还会制止这种行为,后来觉得有趣,竟然也跟着景韶学,并且还拿肉干逗它翻出肚皮来给他蹭脚心! 不日行至东南边境,这里乃是一带丘陵,中间夹杂着几个石山,层层叠叠,高低起伏的山丘绵延不绝,远远望去,竟似无穷无尽重复景象,因而这一带被当地人称为重岭。 东南不比西南那般荒凉,人口众多,物资丰厚,且东南王为人虽暴戾好色,打起仗来却是毫不含糊,手下有能力的大将层出不穷。丘陵之地,一重又一重,说是无险可守,也可以说是处处天险处处可守! 景韶带着大军打了近一个月,才前行了不足百里,战事陷入了胶着。 看着眼前的地图,起起伏伏的丘陵占据了近半的东南封地,景韶叹了口气,眼看着就要入冬,纵然是即刻攻占主城,怕是也赶不上回京过年了。 “打仗又不是稚子玩闹,哪有那么容易?”慕含章将一杯茶水推到他面前。 “是啊……”景韶叹了口气,打西南太过顺畅,使他有些冒进了。 “你着急回京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慕含章坐到他身边,四下看了看,小老虎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没什么大事,”景韶嘿嘿一笑,“让别人做也是一样。”反正离京之前他已经交代了任峰,若是届时赶不回去,自会有人去做的。 慕含章挑眉,看他那个样子,想必也不是什么正经事,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出去找小虎崽了。 营地外围的河边,小黄正站着石头上盯着河里的鱼看得专注,流水潺潺,银色的大鱼在水中摇曳生姿,看起来十分好吃! “噗通!”慕含章找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黑黄相间的大毛团往河水里蹦去,大鱼没抓到,反倒弄湿了一身毛毛。 小老虎爬上岸来,甩了甩身上的水珠,脸上的毛因为沾水塌了下去,颇有几分滑稽,抬眼看到了自家主人,立时高兴地扑了过去。 慕含章连忙朝一边闪躲,嫌弃地看了一眼那沾着泥水的大爪子,昨日才给他洗过澡,如此又白费了。 “哇唔!”没有抓到鱼吃,小虎崽便仰躺在主人脚下翻肚皮,要肉干吃。 “呜……”不远处传来了号角声,当是两军交战的关键时刻。 “君清!”出来找自家王妃回去用午饭的景韶走了过来,见他被号角声吸引,便拉着他爬上了眼前的一个小土丘。远远的看到黑压压的两方人冲杀到一起,烟尘滚滚,杀声震天。 “这般打下去,怕是要消耗不少兵力,”慕含章蹙眉看着远处的战场,“若衣最近可有消息?” 景韶从后面抱住他:“没有,她的处境定不轻松,我从一开始就不让她往外递消息。”葛若衣是他埋在东南王身边的暗器,自然不能暴露于人前,做递消息这样细枝末节的事情,若是露出什么破绽,便是舍本逐末,得不偿失了。 “咦?”怀中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叹,景韶抬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见原本隐隐占了优势的东南军突然收兵回转。看看天色,刚刚午时而已,这个时候收兵,定然是东南军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我们快回去。”慕含章转过身来道。 景韶点了点头,拉着自家军师回了中帐,不多时,报信的小兵就奔了回来。 “报”小兵冲进中帐跪地道,“启禀大帅,东南军突然收兵,郝将军请示是否追击。” 景韶沉吟片刻,虽说穷寇莫追,但在土丘上看到的情形,不像是诱敌之计:“追!”简简单单一字,掷地有声,信兵立时领命,骑上快马飞奔而去。 郝大刀领命追击,发现东南军突然大乱,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就杀,待夜幕降临,才带着一身染血战甲归营,来不急收拾,就进了中帐回禀。 “末将观东南军的形势,似是出了什么大事,”郝大刀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污与尘土,“大帅,末将以为,不论出了何事,趁着军心大乱,正是剿灭东南军的好时机。” 景韶静静听着郝大刀的汇报,不由得心跳加快,兴奋不已,这情形与上一世东南王死讯传来时十分相像。 慕含章微微蹙眉,握住景韶的手,示意他莫要冲动,对郝大刀道:“将军辛苦了,先去休息,明日再做定夺。” 夜间追击无益,郝大刀这才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抱拳行礼,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战争就不写那么多了~因为夫夫俩接下来还有好多事要做~嘎嘎~65第六十五章 宝库 郝大刀离去,两人不由得对望了一眼。 “你觉得是若衣得手了?”慕含章放开景韶的手,却迅速又被他追过来握住,捏在掌中把玩。 “我觉得像,”景韶拉过那只莹润漂亮的手抵在唇边,“无论是与不是,东南军大乱,都是个好机会。” 慕含章点了点头:“若是东南王当真死了,他的那几个儿子可能成事?”若是有一两个有谋略的子孙,立时接替了东南王的位置,东南军顶多乱上两天就能被重新整顿好。 景韶摇了摇头,轻笑道:“东南王如今不过而立之年,最大的儿子也大不到哪儿去,且他当年为了世子之位,害死了唯一的嫡亲兄长,如今能接替东南王之位的,可是半个人也无。” 东南地处海滨,这些年因为有海上生意的关税,加之物产丰富,很是富足,这就造成了东南王室的颓败,纸醉金迷,不知今夕何夕。一旦出现一个有能力的子孙,比如这一任的东南王,就能把他们全部打压,以至于如今东南王一死,便寻不到能立即上位之人。 慕含章叹了口气,天道伦常,报应不爽,东南王一族走到这一步,完全是咎由自取。 连夜派人前去东南军营刺探情报,清晨信兵回禀,东南军中将领连夜商谈,似乎很是焦急,军中兵卒还懵懵懂懂不知发生了何事。 景韶当即命郝大刀带兵先行,自己领余下的大军开拔,跟在后面扫尾。 郝大刀领着大军杀到东南军大营,见他们已经开拔撤退,朗声高呼:“东南王已死,尔等速速束手就擒,依然是大辰子民,否则以叛国论!” 东南军听闻,顿时炸开了锅,从昨日将领们收到消息,到今早就宣布拔营回主城,一切都太过蹊跷,兵卒们慌乱不已。 “郝大刀,休要胡言乱语。”神箭将军又惊又怒,愤愤地搭弓朝郝大刀射去。 对方将领如此反应,便是坐实了东南王的死讯。 “杀!”未等箭矢离弦,郝大刀就挥手冲上去,千军万马立时遮挡了视线,神箭将军失了目标,一时无从下手。 待景韶赶上来的时候,郝大刀已经将神箭将军毙于混元刀下,并且追着逃跑的余下部队而去,大军只得跟着继续前行。 东南山丘重重,马车行路颠簸,景韶就把军师拉出来与自己共骑,留下小老虎自己在车中翻滚。 东南王的死讯如瘟疫一般在军中扩散,军心涣散,将领也无心殊死相抵,竟被郝大刀一路打到了主城浮城。 也不知是哪个缺心眼的子嗣急于挣位,府中上下挂满了白布,正堂被布置成了灵堂。如今这个形式,就该秘不发丧,赶紧派人镇守前线,奈何这些人挣着表现自己的孝心,还要求前线的大军回城镇守,消息一下子扩散出去,军心大乱,如今已是回天乏力。 大军攻进城中,百姓惶恐四散,景韶交代不许扰民,依旧只带亲军入城。 东南王府不像西南王府那般早早准备好逃亡,阖府上下都还处在慌乱之中,就已经被大军包围。 将东南王的家眷集中在一个小院中,慕含章挨个查看,遍寻不到葛若衣的踪迹,心中有些不安。临行前,她答应过,若是有机会,绝不做傻事,静待他们的到来,可如今,怕是凶多吉少。 “大人!大人!小女是东南王抢进府里的啊,我是无辜的!大人,求你带我离开这里,纵使做牛做马也甘愿……”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突然冲出来,扑到慕含章脚边哭号,不着痕迹地拢了拢头发,有意无意地露出自己娇艳的侧脸。 慕含章忙低头去看,却不是想要寻找的人,不由得蹙眉。 “滚!”跟在后面的景韶顿时火冒三丈,一脚踢开拽着君清衣角的女人。 女人尖叫着滚到一边,她见两人气度不凡,不是王子皇孙也是达官显贵,若能得其青眼,说不定还能继续过荣华富贵的日子。观察半晌觉得慕含章气质更温和一些,想必比较好说话,万万没有料到后面那个会是这种反应。 “走吧,若衣要是在这里,自然会出来见你。”景韶伸手揽过心情低落的自家王妃,拉着他出了小院,这院子里的女人各个妖娆妩媚,怎么看都不像好东西,万一哪个再扑过来缠着君清就不好了。 “梦境中的提示,可说若衣是否安好?”慕含章抬头看他气哼哼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这人也是男子,怎么面对着一院子的莺莺燕燕,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反倒满头怒火了? 景韶的脚步顿了顿,眼前浮现出前世的场景,满室素缟,哭声震天,唯有一个女子在人群中开怀大笑,东南王的儿子冲上去要杀她被景韶制止。 她说,王爷,你愿不愿听小女讲个故事,前尘过往,娓娓道来,末了,拔出景韶腰间的佩剑,引颈自戮。 慕含章听闻,漂亮的眸子不禁黯了黯。 “那不过是梦境,如今是什么状况还不好说,”景韶轻叹了口气,把自家王妃抱进怀里。“西南王前来投奔,却被东南王所杀,如今两个封地的珍宝都在这个府中,我们去看看吧。” 府中一切还保存完好,连家仆也没来得及逃离,除却摆在显眼处的一些摆件,值钱的东西悉数留存。 东南王藏宝的地方并不像西南王那样畏畏缩缩,而是单建了一个库房,就在正院的竹林之中。 穿过茂盛的竹丛,一间巨大的石屋映入眼帘,石门厚重,周围把手的重兵已经换成了景韶的亲卫,姜朗站在石室前,见他二人前来忙上前行礼。 “启禀王爷,这石室中还有一道大锁,非得有人在里面开启。”姜朗很是苦恼,王爷吩咐他先行来守住宝库,他研究了半晌,才发现其中奥秘。 “想必是有密道从别处通进石室。”慕含章上前看了片刻,转头对景韶说道。 景韶点了点头,那密道的另一头应当就在东南王的卧室里,正要派人前去,却不料轰隆一声,石室的大门自己打开了! 姜朗急忙后退,护在王爷王妃前面,阳光照进石室,映出了空中的灰尘,一人从暗处缓缓走出来,盈盈拜倒。一身粉色纱衣,包裹着妖娆身形,不戴任何配饰,素面散发,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 “奴婢葛若衣,恭迎王爷、王妃!”原本清亮的声音有些沙哑,想必是石室之中缺水少食的缘故。 “若衣!”慕含章上前把她扶起来,虽然有些憔悴,但真真是葛若衣无疑。 看着王那清俊笑容,葛若衣忍不住泪盈于睫,原本杀了东南王她就不该再活下去,却想起了临行前王妃谆谆叮嘱之语,若说世间还有什么牵绊,大概就只有王爷与王妃二人的恩情还未曾报偿! 见自家王妃高兴了,景韶自然也开心,让姜朗带葛若衣去休息,便美滋滋地揽着怀中人进了石室。 烛火被一一点燃,石室中的东西完全呈现在眼前。 且不说整箱的金砖银条,翠玉玛瑙,也不说用坛子盛的南海珍珠,单那数不胜数的古玩字画、名剑宝刀就让人目不暇接。 “小勺……”慕含章缓缓地说,“我们……发财了……” 虽然按理说这些东西都得上缴国库,但无主之物,见者有份! 景韶腾出一个大箱子来,兴致勃勃的跟自家王妃挑好东西往里面塞。 慕含章总算还有些理智,制止了景韶乱拿东西的行为,只拿了一个三尺长的小箱子:“那箱子太显然,纵然这种事是不成文的规矩,但你今次功劳太大,难免会招人诟病,还是小心为好。” 虽然慕含章没有学得娘亲辩器认宝的精髓,但分辨这些宝物的值钱程度还是绰绰有余。 宝物不在多,而在精。景韶恍然,他自小长在宫廷,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自然明白其中的奥妙。 就拿那核桃大小的墨绿色翡翠貔貅来说,就比那半尺高的羊脂玉佛手有价值;还有那光溜溜的碧月流云簪,就比那做工精巧的金步摇要值钱得多。 景韶拿过那根发簪,古朴简单的一根玉簪,基本上没有过多的雕饰,只是簪子本身微微弯曲成流云逐月的形状,玉质温润,更重要的是,这是个男子用的发簪,配自家王妃,再合适不过。 抬脚走过去,将发簪轻柔地插入慕含章的发中,他今日戴了一个青玉冠,两缕青色的流苏顺着鸦色的长发垂下来,配上那一根碧月流云,再合适不过。 慕含章回头看他,一双漂亮的眼睛因为兴奋而亮晶晶的,如同他手中的水晶杯,晶莹剔透,煞是好看。景韶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睛:“你拿这杯子作甚。” “这杯子当是海外来的,”慕含章被他弄得痒痒,便笑着躲了躲,辰朝甚少有人会把水晶做成杯子,他手中的水晶杯不仅质地特别,形状也颇为奇异,“这种东西若是拿到京城去,想必会卖个好价钱。” 景韶不由得失笑,自家王妃真是随时随地都不忘做生意挣钱:“东南这一代倒是常有海外商贩来贩卖,回头让人来采买些。这东西不值钱,你若喜欢就把东南王府里的这种杯子都带走,过几日去江南就能卖了。” “我们走江南?”慕含章闻言抬头看他。 景韶点了点头,从这里回京,刚好路过江南,反正也赶不上回去过年,不如陪自家王妃在江南小住一段时日,顺便去见见那个人。
66第六十六章 卤鸟 挑好了准备私吞的东西,慕含章找来左右护军帮忙,将宝库中的东西一一清点,登记造册。当然见者有份,左护军得了一把宝剑,右护军装了一袋珍珠。至于另外两位将军,想想郝大刀的刚正不阿、赵孟的大嘴巴,四人一致决定不告诉他们了。 景韶唤来上百卫兵守护宝库,待清点清楚,留下一箱银子,其余的立即押运回京。 上奏的折子,关于东南王是怎么死的,景韶直接说是东南王的一个小妾所杀,至于人选,就把那日抱君清腿的女人写了上去。 在东南王府修整十数日,待接到圣旨,又将善后的事处理完,景韶按照圣旨吩咐,用那一箱银子犒赏三军,然后将蜀、湘、黔军就地解散,带着亲军北上,向江南进发。 葛若衣经过一段时日的修养,身体已经恢复如初,换上了侍女的衣服,继续服侍慕含章,关于这几个月在东南王府都经历过什么,她只字未提,景韶夫夫也默契的一字不问。 天气已经变冷,特别是他们由最南向北走,更是清晰感觉到了天气的寒冷。 反正也是赶路而已,景韶也就不再撑面子,窝进马车里钻自家王妃的被窝。 小黄因为天气变冷,不用再当脚踏,而是横卧着当暖枕。但活的枕头是有问题的…… “君清……”景韶细细地吻着身下人的脖颈,在那形状优美的锁骨上轻轻啃咬。 “唔,不行,若衣在外面……”慕含章压低声音道。 “没事,我们小声些。”景韶在他耳边轻声道。 略带沙哑的声音带着热气喷在耳中,怀中人明显颤了颤,景韶勾唇,凑到另一边去咬那只耳朵,然后,就看到,一只毛爪子伸了过来,对着那根碧月流云簪,拨来拨去,勾来勾去…… 景韶:“……” 慕含章:“……” 于是,小黄再次被赶到了脚踏上去睡。 腊月的江南不抵三月那般繁花似锦,但枯荷残柳也别有一番意趣。 他们落脚的城名为平江,并非江南最大的城,但却是最繁华的,而且江南总兵府就在这里。只因这里紧邻着淮南封地,江南大军也驻扎在城外。 虽然江南总兵没有来迎接,但似乎是提前交代过的,江南军营已经提前备好了给他们扎营的地方。将亲军留在江南大营,撇下赵孟看家,景韶带着自家王妃和三个将军直奔江南总兵府而去。 “卤鸟!快给本王滚出来!”景韶进了总兵府就开始嚷嚷。 “王爷……”领路的管家禁不住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了擦汗,成王突然造访,吓了他一大跳,已经叫人去通知自家老爷,怎么这会儿还不出来。 “吵吵什么!”刚走到正堂,就见一人从侧门走了进来,身材颀长,面容冷肃,乍一看像个冷面书生,但声音中气十足,步伐沉稳却不出一丝声响。郝大刀悄声给左右护军比了个“高手”的手势。 慕含章抬头去看,觉得此人周身的气场与初次见到景韶时有几分相像,且看起来也就弱冠年纪,本以为做到总兵至少也得三十往上的年岁,没料到竟如此年轻。 景韶与那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地开始互瞪,管家识趣地退了出去。 “哼,本王驾临平江,江南总兵竟然还在家里睡大觉,该当何罪?”景韶冷冷地看着他。 “哼,王爷直呼朝廷大员的小名,士可杀不可辱,明日臣就上奏皇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江南总兵毫不示弱地还回去。 众人:“……” 慕含章忍不住笑出声来。 “江南总兵陆展鹏见过王妃!”江南总兵的视线转到那温雅清俊的人身上,走到他面前中气十足道。 慕含章温和一笑:“总兵大人不必多礼,这一年来的生意多谢大人帮忙了。” “唉,说这话就见外了,本钱王妃可是一分也没少给了的,”陆展鹏笑道,“我与王爷自小一起长大,就叫我……” “卤鸟就行!”景韶站到自家王妃身边,插话道。 陆展鹏立时瞪圆了眼睛:“王爷,我乃朝廷命官,你三番四次的侮辱与我,士可杀不可辱!” “行了行了!”景韶不耐地摆摆手,将一把从东南王那里拿来的宝剑扔给了他,“本王赏你的,快谢恩。” 陆展鹏看了看手中的宝剑,立时眼中泛光:“这可是把好剑!王爷定然得了更好的,快拿出来让我引颈自戮!” 景韶终忍不住笑出声,照着江南总兵的肩膀捶了一拳。 给陆展鹏介绍了郝大刀和左右护军,景韶就放他们自己去玩了,郝大刀跟着管家去安排好的院落休息,右护军迫不及待地跑出去逛平江城,左护军便默默地跟着他出去了。 江南总兵名叫陆展鹏,是景韶幼年时的伴读,家里是世袭的镇国将军。镇国将军与公侯爵位不同,要立功才能承爵。他因着跟景韶一起打匈奴立了功,得以承袭爵位,所以年纪轻轻就做了江南总兵。 坐在总兵府花园里喝茶,听着两人不停地互相讽刺挖苦,慕含章也禁不住放松下来,这还是第一次见景韶在官员面前这般肆无忌惮,可见两人当真是过命的交情。 景韶看着喋喋不休的陆展鹏,年轻的脸依旧神采飞扬,想起上一世被他牵连而被削爵流放,年纪轻轻就白了双鬓的人,顿觉恍如隔世,即便他在跟自家王妃说自己小时候的糗事,也不觉得生气了。 “王爷那时候不愿读书,斗大的字不识几个!”陆展鹏哈哈笑着跟慕含章说得眉飞色舞。 小时候他们第一次见面,老太监对三皇子说,这是陆家小公子。年幼的景韶问他叫什么名,陆展鹏刚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便炫耀似的拿过一张纸,故作深沉的在上面写下陆展鹏三个大字。 景韶看了半晌,愣是不认得,又怕被人耻笑,想起太监说他是陆家公子,便对着那字念:“卤……嗯,鸟!”于是这个绰号被他从小叫到大。 “行了行了,就这绰号你还好意思拿来说。”景韶嗤笑一声,“我都不好意思说你,当年是谁拿着宫女的绣花针去钓鱼,说钓出锦鲤就能鲤跃龙门,结果钓出来个王八的?” “我哪知道御花园里还会养王八啊!”陆展鹏不服道,弯钩钓鱼、直钩钓鳖,那时候年纪小根本不懂,哪知真给他钓出来一只龟,被景韶追着叫王八叫了好久。 慕含章直听得嘴角抽搐,总算知道为什么景韶长到七八岁还在御花园掏鸟窝了,有这么个不靠谱的伴读,能好好读书才怪! “说正经的,”景韶轻咳了一声,拿出一张五万两的银票给陆展鹏,“过几天我们就回京,你在平江给我置办一座宅院。” 陆展鹏接过那银票,疑惑道:“在平江置办宅院?你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了?” “这你不用管,照着办就行。”景韶摆了摆手,不打算跟他解释。 “若是要造别院,让国库给你拨钱就是,这般偷偷摸摸的又是何苦?”陆展鹏蹙眉道。 “你当国库是钱庄,想拿就拿!”景韶没好气地冲了他一句。 陆展鹏看了看他,沉吟片刻,把银票收了起来,压低声音道:“淮南王一直安分守己,朝廷也会削他的藩?” 慕含章端茶的手顿了顿,这江南总兵看似鲁莽又话唠,实则心思灵活,思维缜密,竟这么快就听出了景韶话中之意。 景韶沉默着点了点头,削藩是迟早的事,特别是淮南封地,地处江南,十分富庶,且兵强马壮,这里才是宏正帝真正的心头大患。 陆展鹏皱了皱眉:“淮南王我倒是见过一次,那个人……怕是不好对付。”斟酌着词句,想不出用什么词去形容那个人,顿了片刻,只说出不好对付这四个字。 景韶缓缓勾唇,咽下一口茶水,并不答话。他自然知道淮南王不好对付,那人不但用兵诡谲,且城府极深,若不是朝廷大军人数众多,以当年的景韶根本就赢不了他。淮南王以比他少的兵力,耗尽了他最后的那几年,几乎将朝廷的财政拖垮。 但,不好对付,有的时候并不是一件坏事。 景韶笑着拉起自家王妃的手,站起身来:“时辰还早,我们俩出去逛逛,晚间回来用晚饭,我要吃那个醋鱼。” “你当这里是客栈啊,给钱给钱!”还在沉思的陆展鹏听得此言,顿时不乐意了。 “刚给了十万两,还不够啊?”景韶伸了个懒腰,拉着自己王妃向外走。 “那是造宅子的钱,”陆展鹏哼哼道,随即反应过来,大叫道,“什么十万两,明明是五万!” 景韶忙拉着自家王妃跑了。 自从他们两个见面,慕含章脸上的笑就没断过,眼下更是止不住笑出声来:“你们两个凑在一起还真是有趣。” “唉,白天可不能在他府里多呆,肯定会被唠叨死,”景韶甩了甩脑袋,看着君清那温和淡雅的笑容,禁不住叹了口气,“若我小时候就认识你,肯定把你要来当伴读。”想想能抱着粉嫩嫩的小君清,听他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叫小勺,那场景真是太美好了。 慕含章愣了愣,轻笑着摇了摇头:“我是妾生子,没那个资格给你当伴读的。”那时候元后还在,景韶在宫中的地位有多高自不消说,若让他一个侯府庶子去当伴读,就是辱没他嫡子的身份了。况且,以景韶的性子,小时候定然不喜欢他这种安安静静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收拾成王行李的管家掀开了马车帘子。 卤鸟:咦,这虎皮毯子挺不错,拿到我屋里去! 小黄:吼! 卤鸟:!!!
67第六十七章 巧遇 江南好景,只是冬日有些萧索。 小桥流水,轻歌软语,两人携手走在青石小路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在平江已经住了两日,特别的几处景都去看了,几处游园倒是漂亮,只是都是私人的园子,不常开放。 “公子若是无处游玩,可以到城东的青竹小筑去听曲。”卖描画纸伞的老板说道。 “有什么特别的吗?”景韶挑了一把绘着青凤的伞,给身边的人看。 慕含章点了点头,付钱给店家。 “这青竹小筑听着风雅,却不是茶楼。”老板接过钱,笑了笑解释道,通常唱曲的地方定然是个茶楼,但这青竹小筑却不同,风雅着实风雅,但不卖茶,却是卖小吃的。那里的小吃点心都卖得很贵,做的也很精致,平江城里贪玩又不爱装模作样喝茶的公子哥,最是喜欢那个地方。 景韶一听,立时有了兴趣,自家王妃喜好风雅之物,自己却喜欢各种小吃,如此以来,一举两得!于是拉起身边人就朝城东而去。 青竹小筑,的确是个风雅所在,四季常青的竹子层层包裹,只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通向里面。竹林中央是一个完全用竹子搭成的小榭,潺潺流水环绕四周,一个歌女抱着琵琶在上面端坐着,轻轻软软地唱着江南小曲。小榭八方坐落着十六个竹亭,每个亭中设有桌椅、暖炉,一个亭子只能坐一桌客人。为了保持风雅之态,虽然这里是卖小吃的,却没有吵吵嚷嚷的小二来点菜,须得客人自己到竹林后面直接跟掌柜的说。 许是天冷的缘故,景韶他们来的时候,总共也就五六个亭子有人。 刚出炉的梅花糕,配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当真是人间美味。慕含章拈起一块梅花糕,这些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贵了,一盘点心两碗馄饨,竟然要了一两银子!难怪生意如此不好。 景韶喝了一口汤,鲜香滚烫的热汤在这寒冷的冬日喝起来颇为舒爽,抬眼看到自家王妃看着梅花糕发呆,便拿过他的勺子,舀了一个馄饨送到他唇边:“快尝尝,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慕含章愣了愣,下意识地张开嘴把馄饨含到嘴里,鲜香的味道顿时充斥了唇齿,咸味适中,肉质嫩滑,带着些许香油的味道,好吃! 见自家王妃终于不再心疼钱而认真吃东西,景韶才放心的把自己的一碗馄饨都吃了,然后意犹未尽的起身再去买一碗。他们两个为了玩得尽兴没有带任何随从,舍不得使唤自家王妃的景韶,就只能自己去了。 慕含章优雅而认真地吃着馄饨,忽而一个人从旁边的亭子走了过来,声音清亮好听:“这位公子,打扰了。” 慕含章转头看去,不由得楞住了。 眼前的人身着一身雪白,虽是冬日,长袍外依然罩着一层轻纱,沿着那修长身材向上看去,五官精致,眼尾轻挑,端的是一张美人脸,只是那唇边似笑非笑的弧度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危险。 “公子有何贵干?”慕含章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握住腰间的刀柄,拇指按在机扣上。 那人看清了慕含章的正脸,唇边的弧度不由得扩大了几分:“敢问公子的这把刀,可是上古名器含章宝刀?”口中说着宝刀,目光却没有留在刀上,而是盯着慕含章俊美的脸。 慕含章微蹙了蹙眉:“此刀乃友人所赠,并不知其名。”含章宝刀的刀鞘陈旧无光,即便后来找银匠洗过,也依旧平凡无奇,这人能一眼认出,想必是个见多识广之人。 “可否借我一观?”那人上前一步,几乎凑到了慕含章的耳边,下一刻就被人拽了衣领向后拖去。 景韶端着碗馄饨,刚从竹林绕出来,就看到一个登徒子凑到了自家王妃身边,一只手还向他腰间探去,立时气炸了,当即扔了馄饨,三两步冲过去,抓住那人的衣领,照着眼窝就是一拳。 那人反应不慢,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一把挡住了景韶的拳头。景韶反手就要打他的下巴,待看清了他的面容时,不由得愣了愣。这张脸他看了那么多年,决计不会认错,这人正是他此行江南最重要的目的淮南王顾淮卿! 一瞬间的愣怔,足够顾淮卿脱离他的掌控,侧头猛地翻身,快速出拳直打景韶的门面,景韶立时抬手格挡,那拳头却没有落下来,而是迅速收拳,人也跟着跳开去。 顾淮卿优雅地整了整衣冠,冷眼看着景韶:“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可不是君子所为。”旁边亭子,两个侍卫闻言,迅速跑了出来,护在他身侧。 景韶不理他,搂过自家王妃看了看:“君清,你没事吧?” 慕含章摇了摇头:“我没事。”转眼看到顾淮卿一副占理的样子,便轻轻依到景韶怀里,安抚地摸了摸他被气得紧绷的脊背。 但这番安慰在景韶看来就很是不对了,君清很少会主动偎进他怀里,这个样子,定然是受了委屈了!刚刚平息了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管他什么淮南王还是淮北王,先揍了再说! 顾淮卿脸上闪过片刻的错愕,刚刚只顾注意那把宝刀,没注意这两人,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亲密暧昧,估计是明媒正娶的夫夫!还未等出声道歉,景韶就再次冲了过来。 示意两个侍卫不许插手,顾淮卿自己上前接招。 景韶一拳直打门面,待对方抬手来当,却又忽然低身横扫一腿。顾淮卿立时高高跃起,抬腿朝景韶踢去,景韶旋身将他的腿踢开,继而飞扑上去。 两人的功夫不相上下,打得难分难解。 慕含章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由正八景的比武,发展成插眼、撩阴地耍阴招,最后变成了滚在地上毫无技巧地互殴。 周围听曲的上来看热闹,两个侍卫刷拉一声拔刀,把那些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吓得够呛,连滚带爬地跑了个干净。老板听到动静,急慌慌的上来劝阻,这一闹腾,一晌的生意就没了。慕含章上前给了他一颗南海珠做补偿,老板皱成一团的脸立时喜笑颜开:“几位慢慢切磋,我去给您沏壶茶!” 地上的两人也不管这般打架丢不丢人,直打得两人都鼻青脸肿、气喘吁吁,这才勉强分开,仰躺在满是落叶的地上喘息。 本以为就要休战了,三息之后,两人互看了一眼,同时暴起,两只小臂交错,暗暗拼着力气。顾淮卿看着青了嘴角、留着鼻血的景韶还一脸恶狠狠的样子,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仰头倒在地上:“哈哈哈,我不知你二人是夫妻,多有得罪,兄弟气不过便再打我一拳吧!” 景韶不理他,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踢了他一脚。 顾淮卿:“……”往常人听到这种话,不都化干戈为玉帛了?这人还真是……太有趣了! 慕含章忙走上前去,管老板要了布巾给景韶擦脸:“说了没事,你怎么又打起来了?” “哼!”景韶哼了一声,对于眼下的状况却是有些难以收场。 本想着此行江南去见见淮南王,跟他商量一下以后的事情,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上一世即便他们两个打了那么久的仗,景韶从来没把这个人当敌人,而是当做一生难遇的对手,甚至,是一个神交已久的,知己!所以,这次关于淮南封地,他自有另一番打算,却不料一见面就发展成这般局面。 顾淮卿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酸疼的肩膀,一把攥住了景韶的胳膊:“不打不相识,我还从没见过与我这般投缘之人,我今日要跟你结拜兄弟!”想想景韶刚刚打架时什么下作招式都使得出来,他还从没见过出身不凡、武功高强却又同他自己一般不要脸的人!真真是千载难逢的知己! “啊?”景韶愣了愣,这淮南王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这打架怎么就变成结拜兄弟了? 一个亲王,一个藩王,结拜成兄弟,这算怎么话说?景韶蹙眉看了看他:“公子的地位定然不凡,随便与人结拜怕是不妥吧?” 谁知顾淮卿毫不犹豫地就吩咐侍卫去准备蜡烛、黄纸,拉着他起身:“不管我是谁你又是谁,知己难遇,今日这个把子我是拜定了!” 慕含章看着两个鼻青脸肿还兀自撑风度的人,忍不住抿唇轻笑出声。 烧黄纸,杀鸡血,顾淮卿说风就是雨,片刻间就把一切准备妥当,拉着景韶就来拜。 “黄天在上,我顾淮卿,今日在此,与……”顾淮卿拿着手中的香,说了一半,突然顿住,轻笑着转头,“兄弟,还没请教你名姓。” “……”景韶无奈地叹了口气,比前世年轻了几岁的淮南王,依旧如此让人捉摸不定,“景韶。” 顾淮卿唇边的笑立时僵住了,“景”乃是皇姓,这天下间姓景的可不多,而叫景韶,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江南的人,只有成王了。 景韶学着顾淮卿的似笑非笑:“怎样,还拜吗?” “拜!怎么不拜!”顾淮卿回过神来,把香塞到景韶手中,“黄天在上,我顾淮卿,今日在此,与景韶结为兄弟,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68第六十八章 合作 景韶就这样稀里糊涂、半推半就的跟淮南王拜了把子。三人又在青竹小筑坐了一下午,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从宝刀谈到兵法,从美食谈到佳人,从街闻巷议谈到诗词歌赋,直到夕阳斜照,才互相告别,顾淮卿告诉他们自己这几日都住在平江城里的涉水园,让他俩得空去找他。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顾淮卿负手而立,渐渐敛了脸上的笑意。这成王夫夫两人各有所长,分开来或许不足为虑,但合在一起就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组合,一文一武,一勇一谋,若是与这两人为敌,怕是会很麻烦。 “王爷,明日还回丹阳吗?”侍卫牵马过来问道。 丹阳城就是淮南封地的主城,与平江离得不远,但也不近。 “不回了,你传消息回去,”顾淮卿伸了个懒腰,又挂上了笑容,“不是十万火急的事,都让他们自己拿主意。” 侍卫闻言被口水呛了一下,不是十万火急的都让臣属们自行处置,那若是十万火急的事自然等不到把消息送到平江!淮相大人听到这个消息,估计又会被气晕过去了。 景韶带着自家王妃往回走,来的时候不觉得,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这条路还真是长。天晚了,也没有雇轿子的地方,两人在青石小路上走了许久,慕含章有些累了,景韶摸了摸他的脸,蹲下来要背着他走。 “快起来,我好好的,让你背着成何体统。”慕含章左右看了看,街上的小贩都已经收摊,路上空荡荡的,只有河对岸的歌坊还热闹无比。 “快上来,不然我抱着你走。”景韶说着就要站起来拉他。 慕含章无法,只得趴了上去。起初觉得很是别扭,揽着景韶的脖子有些不知所措。 景韶揽住那双修长的腿,站起身来,在夕阳映照下的青石小路上慢慢地走,余晖映在一旁的清水河上,静谧又安详。把背上的人向上掂了掂,拍拍他的屁屁以示安慰。 随着那摇摇晃晃的步伐,慕含章渐渐地放松下来,温暖的体温透过柔软的衣料传递过来,他的肩膀很是宽厚,把下巴搁上去十分舒服。慕含章趴在上面,惬意地微微晃着脚。 “你说,淮南王与你结拜是何意呢?”慕含章侧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若有所思道。 “他那个人最是难以捉摸。”景韶偏头蹭了蹭肩上人的脸颊,“随性而为,翻脸跟翻书一样快,说不定只是觉得好玩罢了。” “嗯……”肩上的人含糊地应了一声,似乎还在思索。 “你看出什么了吗?”景韶晃了晃背着的人。 慕含章斟酌着措辞:“见多识广,能力卓绝。而且他看起来很好相处,脸上常带着笑意,这样的人往往很会笼络人心。” 景韶点了点头,淮南王那个人,的确配得上“见多识广,能力卓绝”这八个字。 西南与东南两地已经平定,淮南王虽然看起来一直安分守己,让人挑不出任何的错处,但以宏正帝的性子,撤藩是迟早的事。且这次仗打得如此顺利,怕是会让朝廷中生出些骄傲自大的论调,最多一年,定然会下旨撤藩。若能与淮南王合作,装模作样地打仗,将战事拖延下去,一则可以留住兵权,再则可以趁机捞上一笔,好给景琛登基存银子。 “与虎谋皮,还是小心为好。”慕含章知道景韶的打算,适时的提醒他。 “我会把握分寸的,”景韶点了点头,险中方能取胜,与顾淮卿联手是他一早就想好的,那个人虽然阴险善变,却是个有大智慧的,随即笑了笑道,“虎也不一定就会伤人,你看看小黄。” 提起小老虎,慕含章忍不住轻笑起来,那笨东西只要给肉干,想必很是愿意把皮毛供出来给他当毯子。 夕阳照在两个人的身上,在青石小路上拉出一个长长的影。 次日,两人就去了涉水园,带上一把在东南王那里拿来的宝刀,牵着小老虎去了。 小老虎本来是不愿意出门的,天气这么冷,就应该呆在屋子里围着暖炉睡觉,慕含章挠了挠小黄的脑袋,这家伙上了马车就蔫蔫的,想必是怕冷了。 “这么厚的毛,哪里会冷?”景韶捏了捏小老虎颈项上的毛毛,柔滑厚实,他会冷? “听说狮子都怕冷,淮南王那兽园想必会很暖和。”慕含章摸了摸小虎头,他们之所以带着小黄,是因为昨日顾淮卿说他在涉水园养了一只狮子,今年刚从海商那里买来的,他们不日就要回京,须得先行跟淮南王商量好,而小黄就是一个次日就登门的借口。 涉水园是平江城里最大的一处园子,里面亭台楼阁自不消说,最重要的是,这里有温泉。 “这就是你们养的虎崽?”顾淮卿笑着迎出来,伸手要去摸小黄的脑袋。 “哇唔!”小黄愤愤地叫了一声,冲他呲牙,不给摸。 “长得挺壮实,”顾淮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带着他们往里面走,“我养的那狮子怕冷,便放到暖阁里去了。” 说是暖阁,其实是一个带着棚顶的小院子,种满了青草花木,中间一池温水,雾气氤氲,甚是温暖,只是离门不远就是围栏,不许人进去。一只与小黄差不多长短的小狮子正在里面睡觉,几只兔子远远地躲在一旁吃草。 “把他们放一起,怕是要打架的。”慕含章看了看扒着围栏朝里面好奇探头的小老虎,又看看阖眼假寐的小狮子,总觉得自家老虎打架要输。 “小着呢,不会往死里打。”景韶倒是很好奇这两只相遇会有什么反应,抓着小老虎就扔了进去。 “哇唔!”小老虎冷不丁被扔下去,吓了一跳,踉跄几下,好奇的蹲在地上看不远处的小狮子。 小狮子睁开眼,发现了外来入侵者,慢慢扬起头颅,却没起身,警惕地盯着小黄。 “这种东西还是要野着养,否则养成了家猫就没意思了。”顾淮卿带着他们去另一个暖阁喝茶。 “我们后日便要启程返京了。”慕含章温声说道。 顾淮卿面前摆了一整套茶具,不假于人手,沏、冲、闻、赏,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加之练武之人灵活的手法,看起来赏析悦目。将两个杯茶递到两人面前,听到慕含章的话,手上的动作也未曾停顿:“今次平定叛乱立了大功,你们回京还须小心些。” 两人对望一眼,立了大功却要他们小心,这般说,就是示好之意。 “大哥,”景韶沉默片刻,爽快地叫了声大哥,“既然我们拜了把子,有些话我就直接说了,如今东南与西南已经覆灭,大哥可有什么打算?” 顾淮卿低头给自己沏了一杯茶,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轻笑,不答反问:“继后把持后宫,四皇子嚣张无道,二弟又有什么打算?”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时间,三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这淮南虽小,但祖辈经营多年,还是有一拼之力的,”顾淮卿说着,把目光转向了慕含章,看着他俊美温和的脸不由得坏笑,说着说着又开始不正经,“京城如今不太平,弟胥若是过不下去,不如来投靠我。” 景韶闻言,重重的把杯盏磕在桌上:“昨日打架还没打够吗?” 顾淮卿揉了揉还青着的下巴,但笑不语。 “大哥若是过不下去了,也大可来京城投靠我们。”慕含章温和一笑道。
69第六十九章 回京 景韶被自家王妃那利索当然的“我们”顺毛了,哼哼着不再多言。 顾淮卿面色如常,又给景韶添了一杯茶:“那是自然,我昨日要跟景韶结拜,就是看他非富即贵,以后没了着落也好有个投奔之人。” 这人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慕含章无奈地笑了笑,突然觉得自家王爷还是有点羞耻心的。 奔着相同的利益,要结盟便很是容易,淮南王问了景韶以后的打算,听到他说准备把自己的同胞哥哥推上皇位的时候不免有些惊讶。这人做了这么多,竟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裳?微微眯起略显狭长的眼睛,看着对面两个人。 景韶把小橘子的皮剥了,掰开递给身边的人一半,慕含章接了,顺手帮他擦了擦沾上汁水的手指。 一瞬间恍然,顾淮卿缓缓地勾起了唇,细细品了一口茶,苦涩中夹杂着甘甜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来,这世间还真有不要江山要美人的!突然间,对景韶很是佩服,世间能懂得自己真正所要的人着实不多,尤其皇家的人,所求的太多,往往失去了最珍贵的才后悔莫及,便如淮南王先祖一般…… “当舍则舍,为兄佩服,”顾淮卿举起一杯茶,“敬你一杯。” 本以为还要打很久的太极,却因为景韶的开诚布公、实话实说,多疑的淮南王决定相信他,并且将一封信函递给了他。 景韶打开一看,这遒劲有力的笔法,只有他那父皇写得出。信上弯弯绕绕的,全是些引经据典、晦涩难懂的词,看着就头疼,便偷懒递给身边的王妃。 慕含章哭笑不得地接过来看了一遍,微微蹙眉:“父皇的意思是,两个封地具已平定,但淮南向来安分守己,且先祖之间亦有约定,叫淮南王莫要多想,不过……” 顾淮卿笑了笑:“接着说。” “只这一句‘岂余身之殚殃兮,恐皇舆之败绩’,”慕含章顿了顿,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人,“怕是大有深意。” 景韶挠了挠头,不甚明白,这句不就是引用古人的说法,感慨一下自己身为帝王,每日战战兢兢地料理朝政,怕大辰毁在自己手中,好让淮南王明白帝王的无奈,顺道安抚之,还能有什么问题? 慕含章将信还回去,转头望着他道:“这句话的前一句是什么?” “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景韶答道,愣怔片刻,顿时恍然,父皇的未尽之言,是说西南与东南王是结党乱国之人,害得他身为帝王也寝食难安,才不得已出兵平叛,警告淮南王莫要学他们,走那险窄幽暗之路,自取灭亡。 “淮南年年按时纳贡,纵然秦淮河发大水淹了丹阳城,也不曾克扣一厘,”顾淮卿将信函收起来,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皇上这是挑不出错处想要我主动献出封地吗?” “大哥应当庆幸,这般说辞只是试探之意,”慕含章缓缓摩挲着手中近乎透明的白玉杯道,“过一段时间恐怕会说得越来越直白。”顾淮卿比景韶大了两岁,算起来也比他大,叫一声大哥并不吃亏。 顾淮卿点了点头,复又看向景韶。 景韶沉吟片刻:“先拖着,装听不懂,父皇知道淮南的实力,不会轻易动兵。” 朝中如今还未布置妥当,现在就开战对他们没有好出。所以建议顾淮卿含糊不清的缓缓回信,等他班师回朝,然后再跟宏正帝嗑牙,江南路远,来来回回拖个一年半载再说。 转眼又到了黄昏时分,顾淮卿要留他们在涉水园过夜,被景韶会怕惹人怀疑给拒绝了。临走才想起来,被当做借口的小老虎已经被他们忘在暖阁里一整天了。 “它们咬架了?”慕含章走到围栏前,看到小老虎脸上的血迹,不由蹙眉。 一旁看护的下人忙解释说不是受伤了,小狮子午后捉了只兔子,吃不完就分了小老虎一半。 “喵呀!”小黄看到自家主人来了,便翻出自己鼓鼓的肚皮给他看,刚好把脑袋翻到了趴卧着的小狮子脑袋边,小狮子便伸出舌头,舔了舔粘在虎须上的血迹。 “哇唔!”小黄翻过来,扑到小狮子身上,咬人家的耳朵。 慕含章:“……”这家伙,让它来跟狮子学学捕猎,这倒好,等着人家捉来了给它吃,过得比在家里还舒坦。 “嘿嘿……”景韶忍不住闷笑出声,翻过围栏把啃狮子头啃得高兴的小老虎拎了起来,免得再丢人现眼。小狮子立时站起来,警惕地盯着景韶看。 “哇唔!”小老虎挥了挥短短的爪子,像是还没玩够的小孩子,挣扎着不想走,却被自家主人的丈夫强行带走了。 两日后启程回京,顾淮卿没有来送行,只派人假扮成点心铺子的伙计,给他们送了几盒精致的点心路上吃。 陆展鹏没有送他们任何礼物,还站在马车前喋喋不休:“你离京这半年,京城的铺子都没有带本钱给我,回去记得都补给我,还要留着过年呐!” “这半年我不在京中,又没处送信,哪来的本钱?”许是被自家王妃影响了,如今对于钱财景韶可是清楚多了,往常都是给他送信的时候顺道带的,这半年他们不在,定然不会送信的。 “那你这些日子住在我府里的钱怎么算?还有,你那五千人马在江南大营的粮草钱!”陆展鹏继续据理力争。 “粮草是分开的,少在这里胡扯。”景韶摆摆手,像赶苍蝇一样把他轰走。 慕含章看着他们两个又开始吵闹,不禁莞尔,想起自己在京中的那个小铺子,这些日子不在,都交给娘亲打理了,卖的都是存货,眼看着就要过年,恐怕已经卖光关门了。娘亲抬成侧室,这半年来也没个音信,不知过得如何了。 “想什么呢?”景韶靠着大迎枕,把看着窗外发呆的自家王妃揽到怀里。 慕含章冷不防被拉过去,手中的点心差点掉下来,忙用手接着,瞪了乱动的家伙一眼:“我在想,顾淮卿还真是谨慎,只送这些路上就能吃完的东西,免得京中人起疑。” 景韶凑过去,趁他说话的时候,把他手中的点心吃掉了。 在路上行了半个月,抵京之时,已经是正月十三了。 南门之外,百官相迎,宏正帝站在城楼上犒赏成王亲军,几位将军的功绩,则留待明日上朝再行封赏。 京城百里之内不许屯兵,左右护军带着大军直接回了祁县,赵孟家就在京城中,便直接回家去了,郝大刀要等着明日封赏,便跟着景韶暂住在成王府中。 成王府前装点一新,挂着大大的红灯笼,看来即便王爷不在府中,多福和云管家还是用心布置了王府,远远的就看到一大群人站在门前。 “恭迎王爷、王妃回府!”一大群仆从站成两排,除却近身伺候的云竹、云松和几个丫头,身着一身艳粉色的站在一群丫环前,十分显眼,正是被景韶忘到了西苑的妾妃宋凌心!
70第七十章 风波又起 车帘掀开,宋凌心当先一步走过去,蹲身行了个优雅的礼:“妾身恭迎王……啊!”话没说完,就被突然冲出来的老虎吓了一跳,尖声叫嚷起来。 尖叫声把小黄吓了一跳,不满地冲她吼了一嗓子。葛若衣上前把小老虎抱起来,站到一边去。 “吵什么吵!”景韶走了出来,当先跳下马车,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女人,转身伸手把车里的人扶下来。 慕含章穿了一身宝蓝色的棉袍,外面套一件广袖轻纱,头戴嵌蓝宝石鎏金冠,衬得整个人越发的高雅清贵。征战的历练,洗去了他身上原本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愁苦,整个人宛若含章宝刀出鞘,紧紧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王府里的下人看得呆了呆,妙兮悄声对芷兮道:“王妃真是越发的俊美了。” “王妃,小的日夜都盼着您回来!”云竹窜过来激动不已。 慕含章看了宋凌心一眼,心中有些莫名的不舒服,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景韶。 景韶同时也望过来,看出自家王妃不高兴了,以前也不觉得,如今看着这个妾就觉得心虚无比,不由得怒道:“谁准你出来的?”他都差点忘了这个人了,如今看到她才想起来,之前下过命令,没有王爷同意不许她出西苑,如今站在这里是什么道理? “王爷……”宋凌心原本存着成王已经忘了这件事的侥幸心,特意打扮了一番来迎接,却不料当下就被戳穿了。 景韶看着她就火大,正待发作,被身边的人拉住了手:“进去吧,外面风大。”慕含章捏了捏他的手心,站在王府门前训斥小妾,让人看见了像个什么样子?况且郝大刀还跟着呢! 景韶瞪了多福一眼,伸手搂住自家王妃的腰:“走吧。” 跟郝大刀交代两句,两人率先走了进去。对于王爷的家事,郝大刀自是不能说什么,云先生亲自带着他去休息。 多福皱起了一张包子脸,对站在一边脸色铁青的宋凌心道:“宋王妃,您还是赶紧回西苑去吧,别让奴婢为难。” 王府中的一草一木皆没有什么变化,半年不在,有一种奇异的陌生又熟悉之感。 两人坐了一天马车,又在城门前折腾许久,甚是疲累。下人早已备好热水,两人一起洗了个澡,景韶凑到自家王妃身边亲亲摸摸,却被推到了一边,不死心的又蹭了过去。 “我累了,没力气。”慕含章挣了挣。 景韶轻轻啃咬着那白皙莹润的肩膀,含糊地说:“我不做到最后,放松,嗯?” 对于景韶的这种话,向来是不可信的,慕含章抿了抿唇却没有拆穿他,任由景韶把一双带着薄茧的手摸到自己胸口。 “宋氏,你打算……嗯,怎么办?”慕含章仰头靠在景韶肩上,看着房梁上的彩色云图,在外面的日子虽然辛苦,烦心的事却很少,乍然回到这雕梁画栋的地方,竟有些不习惯了。 “吃醋了?”景韶闻言顿了顿,轻笑着咬住一只耳朵。 “你是王爷,三妻四妾自是应当,臣……啊!”被骤然挤进身体的手指激得叫了一声,慕含章咬住下唇,虽然有热水的浸润,但这般骤然捅入还是难免有些疼痛。 “不许你说这种话!”景韶有些不高兴,这样的话语让他觉得又回到了刚重生那时候,如今经历了这么多,君清为何还要这般说话? 慕含章蹙眉忍耐着那干涩的手指在身体里搅动,咬着唇不肯出声。 看着他这个样子,景韶不禁开始心疼,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他刚才的话,才发现那只是吃醋的酸话罢了,忽而又高兴起来,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摸到了那熟悉的一点,一下一下地揉按起来。 慕含章抿着唇,逞强不肯出声,但随着景韶手上越来越快的动作,破碎的低吟却还是溢了出来。 一手按着那一点,一手抚着已经抬头的小君清,景韶含住一只耳朵,轻喘着道:“今晚你若让为夫满意,明日我就休了她,嗯?” “唔……”慕含章侧头拉出自己的耳朵,“王爷若是不满足,大可以去找你的妾妃……啊!”带着冰凉香膏的两根手指再次钻进了身体里,辗转碾磨。 “那可如何是好,本王现在除了你,看着谁都硬不起来。”景韶笑着把他微微向上托起。 “你,啊……”慕含章听他说着这般粗俗的话,泛着粉色的俊颜变得更红,正待再说什么,原本托着他的双手突然离开,身体便无法控制地向下坠去,那早就蓄势待发的硬物,就那样直直地钻进了身体里。 “痛……”慕含章靠在景韶肩上,小声呼痛,其实刚刚景韶已经做足了准备,倒也不是特别疼,这般轻哼,更像是在撒娇。 景韶听得这一声轻吟,闷哼了一声,捏住怀中人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君清,你学坏了。” “嗯?”慕含章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不太明白景韶话中的意思,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 景韶勾唇,看着他这般迷糊的样子,心道君清终于学会在这种时候放松了,伸手抱住他的腰肢,放心地动作起来。 过来送饭的芷兮止住了下人们的脚步,让他们放下饭食即刻退了出去,看看房门紧闭的内室,红着脸也退了出来。恰巧遇到过来送老虎的葛若衣,便笑着迎了上去:“姑娘,王爷与王妃正在里面歇息,先莫进去了。” 葛若衣看了一眼这个笑得和气,眼中却带着审视与敌意的大丫头,暗道一声无趣,把怀中的小黄向上抱了抱,轻笑着道:“姐姐莫要这般客气,我叫若衣,如今是王妃的侍女,以后还望姐姐多指教。” 芷兮听得此言,眼中的敌意立时消去不少,原本以为这是王爷在路上带回来的美人,却原来是王妃收的侍女。 屋里景韶可不知道丫环之间的小小争斗,满足地亲了亲怀中人泛红的眼角,抱着他跨出浴桶。 慕含章浑身酸软地趴在景韶肩头,原本就疲累的身体,如今连根手指也不想动了。 “饿了吧,我去叫他们摆饭。”景韶把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不想吃了。”慕含章嘟哝着翻身向里面。 景韶穿上内衫,连着被子抱住人亲了一口:“多少吃点。”说完起身出了内室,不多时,芷兮端着一碗粥和两碟小菜放到了床边的小几上,低着头退出去。 景韶便美滋滋地把床上的人挖起来抱到怀里,捧着饭碗喂怀中人吃东西。 “明日上朝,若是有人说什么风凉话,莫要冲动。”慕含章吃了一口,伸手去拿勺子,却被景韶避开。 “嗯,明天上完朝我得去一趟睿王府,把淮南王的事赶紧告诉哥哥。”景韶自己吃了一口,又舀一勺喂过去。 “去之前,先到凤仪宫见一面母后,”慕含章摇了摇头不想再吃,“那我明日去一趟北威侯府。”远游归来自当先拜见父母,况且娘亲许久不曾有消息,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景韶就自己把剩下的吃了,含糊的应了一声。 次日,景韶穿上月白色的亲王朝服,再次站在了金殿之上。 宏正帝对于景韶这次风卷残云一般的灭了两个藩王,很是高兴,难得没有冷着脸,当着百官的面很是夸奖了一番。 “全托父皇的高瞻远瞩,儿臣只是听命行事而已。”景韶低头谦逊道,并且将此次攻打的头功推给了自己偶然得到的大将郝大刀。 宏正帝对于他这般表现很是满意,觉得这个儿子出去征战一番反倒沉稳了不少,传郝大刀觐见,听说了他的先祖是前朝的郝大将军,当即封了他勇武将军。 朝中大臣也是一片歌功颂德之声,四皇子景瑜低着头,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大皇子攻打南蛮到现在还未归还,景韶竟然已经平定了两藩,况且如今又带了一员猛将回朝!朝对面的官员使了个眼色。 景琛眸色平静地望着站在大殿中央的弟弟,看不出喜怒。 “皇上,成王大胜归来,可喜可贺,但赏要清,罚更要明!”一位官员突然出列道。 景韶站直身体,敛眸不语,不去接他的话。 那官员等了半天,也不见成王出声呵斥,朝堂上突然静了下来,使那人颇有些尴尬,只得硬着头皮接着说:“至于罚什么,微臣以为,兵部侍郎想必更加清楚。”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顿时一变,兵部侍郎宋安,那是成王妾妃的亲生父亲,如今把他推出来指正成王? 景琛看了颤颤巍巍走出来的宋安一眼,眸色渐渐变得深沉。 “启禀皇上,成王正妃身为内宅家眷,竟私自跟随成王上战场,有违法制。”宋安满头冷汗道。 “没错,”永昌伯也站出来,朗声道,“成王妃为妻者竟不顾礼法,将国家大事视为儿戏,臣以为,此举应当严惩,否则成王开了头,以后将士在外都要带个家眷前去,成何体统!
71第七十一章 恶果 景韶转头看向永昌伯,当听到“严惩”二字的时候,眼中浮现出了明显的杀意。这群卑鄙小人,挑不出他的错,就要拿他的君清开刀。 宏正帝敛了笑意,却不发一言,看着景韶的应对。 “王妃随军,并非为了一己私情,”景韶想起昨晚自家王妃劝诫的话,压抑着怒气道,“王妃智慧过人,此行乃是军中的军师。” “王爷是在说笑吗?”永昌伯自以为很占理,冷笑一声道,“天下有识之士那般多,为何王爷挑军师单挑自己俊美无双的王妃呢?”这话中的恶意十分明显,意指景韶不过是贪图美色,连带着慕含章也被侮辱了个彻底。 景韶一双拳头攥得咯咯响,听到这句话,再也压不住,一拳朝永昌伯的老脸挥了过去:“嘴巴给本王放干净点!” 永昌伯猝不及防,被成王一拳撂倒。 “景韶!”景琛见状,忙上去拉着,一旁的茂国公赶紧来扶永昌伯,朝堂上登时乱作一团。 “都给朕闭嘴!”宏正帝揉了揉额角,冷喝一声。 “皇上息怒!”朝臣顿时跪倒一片,站在中央的兄弟俩自然也跟着跪下来,只是景韶明显还很生气,好像只要让他站起来就会再踹永昌伯一脚。 宏正帝又训斥了两句,让景琛把景韶拉回原位站好,方让众人起身,不过训斥的都是众人的吵闹,并没有提成王打永昌伯的事。众人心知皇上这是打算护着成王了,便都闭着嘴不敢多说。 景琛轻轻碰了一下弟弟,给了他一个“快去装可怜”的眼神。 景韶会意,扑通一声跪到陛阶下:“父皇,儿臣今次平叛不要赏赐,只求父皇莫要处罚儿臣的王妃!王妃为了护住大营中的两万将士,被东南弓马兵砍伤,至今身子还未大好,受不住责罚啊!”说着连磕了三个头,声音也带着些哽咽,想起君清被生生痛昏过去,至今让他心如刀绞。 朝臣一时都静默了,成王这次几个月就平了两藩,实乃奇功一件,他身为亲王,封无可封也就罢了,但若以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抵消大功,着实令人心寒。想想成王身为元后嫡子,战功赫赫,竟被逼着娶了男妻,如今认命了,却又要这般才能护得住自己的王妃,就连那些中立的清流一派,也难免生出些兔死狐悲的心绪来。 宏正帝渐渐蹙起眉,目光扫过众人的神情,最终落在低头不语的四皇子身上,四皇子感觉到父皇的视线,却不敢抬头。 “儿臣以为,”景琛见没人说话,便开口缓缓道,“成王妃身为男子,离了内宅也无可厚非。” “启禀皇上,微臣听闻,此次几个月便平叛了两藩,成王妃作为军师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兵部孙尚书见景琛开口,也跟着出列道,三军统帅的战后折子已经递到京中,上面对这个军师皆赞誉有加。 “皇上,郝大刀是个粗人,不懂这些个规矩礼节,但此次征战,若不是军师的妙计,末将根本破不了虎牙鹤嘴,赵将军也不可能几日就破了胜境关。”郝大刀忍不住立时出言证明道。 “微臣可以作证,军中账目之事,完全是成王妃的功劳。”已经升为吏部侍郎的萧远也出列道,而新任的户部尚书也出来说这次查账多亏了亲军军师抄录的小册子提点。 除却茂国公和永昌伯,其余朝臣竟都陆续站出来附和。 “成王妃离京之事,是朕特允的。”宏正帝淡淡地说。 永昌伯如遭雷击地看向四皇子,宋安已经抖如糠筛,而景瑜自己也顿时白了一张脸。他明知成王妃离京这件事,父皇是知道的,今日摆这一出,原本是给父皇一个不重赏成王的借口,也打压一下景韶嚣张的气焰,但如今看来,父皇是打算护景韶到底了。 “成王妃慕含章,十七中举,聪慧过人,朕特命前往辅佐成王,”宏正帝眸色深沉地又看了四皇子一眼,扫过自作聪明的永昌伯,接着道,“今次四个月平两藩,当记成王妃首功,拟封侯爵,礼部选个封号,择日行加封礼。” 男子若是嫁入皇家,便相当于半个皇室子孙,立功可以封爵位,只是开国以来甚少有皇室子孙娶男妻的,纵然是娶了也没人立过功,人们都快把这条吏律给忘了。 这边朝堂上风起云涌,北威侯府之中的气氛更是诡异。 慕含章下了马车,走进府中,只觉得阖府之中静谧非常,连前院的下人们也各个敛息快步,甚是紧张。不由得蹙眉,问亲自来引路的王管家:“府中可是有什么事?” 王管家是前院的总管事,怎么只他一人前来迎接,其余的下人都去哪儿了? 王管家左右看了看,悄声道:“不瞒王妃,大少爷得了重病,一直卧床不起,夫人心情不好。” 慕含章了然,北威侯夫人如今定然十分暴躁,下人们怕成了出气筒,一个个都生怕被挑出错来,抬手给了管家一个翠玉佛:“这次出门给王叔带的礼物。” “少爷,这怎么使得?”王管家立时笑开了花,双手接了。 慕含章勾了勾唇,也不多言,继续朝后院走。这个时候北威侯还没下朝,自当先去拜见嫡母。 “少爷,这边走。”王管家提点道,抬手引向北威侯的书房。 “父亲没去上朝?”慕含章蹙眉,当看到好好地在书房看书的北威侯,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今日景韶归朝,正是奉上嘉奖的好时候,父亲竟然称病在家!莫非……这般想来,不由得开始担心景韶。 北威侯慕晋见到儿子归来很是高兴,与他聊了一会儿,慕含章将一把宝剑送给了父亲。 “这可是华锋?”北威侯看着手中的利剑,甚是激动,拿着它与墙上的名器图比对。 “儿子并不在行,但王爷是这么说的。”慕含章温声道。 “好,好啊!”慕晋欣喜地观赏宝剑良久,抬头看去,就见到慕含章垂首敛眸,恭顺的站在他身边,只是那周身的气度,比之出门前更加清贵内敛,禁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 “父亲可是有什么烦恼?”慕含章亲手给父亲续了杯茶。 北威侯神色复杂地接了,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家中最近不安宁,你去看看你娘亲吧,午时过来跟我喝两杯。” 慕含章应了,话虽这么说,但还是要先拜见嫡母。北威侯夫人看上去憔悴了不少,还是硬撑着架子与他说话,看他眼神却很是不对,带着防备与怨毒! 不愿在嫡母院中多呆,慕含章说了几句,放下礼物就去娘亲的院中了。 邱氏如今抬成侧室,有了两个丫头,嫣翠和秋兰,见到二少爷来了皆是欣喜非常。 “娘亲呢?”慕含章蹙眉,心中的担忧不由得越发浓重。 “侧夫人身子有些不爽利,”秋兰说着,见慕含章脸色凝重,忙补充道,“也不甚严重,少爷进去看看吧。” 冬日的屋子里门窗紧闭,铜炉里烧着火炭,很是温暖。床上挂着暖色的帐子,邱氏靠在床头绣着一个荷包,风韵犹存的容颜映着烛光,很是宁和美好。 慕含章看到这样的娘亲,提起来的心渐渐落了回去:“娘。” 邱氏抬头,这才看到已经行至床前的儿子,不由得怔了怔,转而惊喜地笑开了:“含章,你回来了!快,过来让娘看看。” 在床前坐下,拉着娘亲的手,那手温暖柔软,泛着健康的光泽,慕含章这才放心:“怎么不舒服了?找太医看过了吗?”公侯之家生病了,只能找太医来看,但太医院就那么几个太医,宫中的事尚且忙不过来,所以不是急病的话,请太医往往不能立时就请来。 邱氏闻言有些不自在,嗫嚅道:“看过了,没什么大事。” “娘!”慕含章见她犹豫,不由得又紧张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邱氏垂着眼,却不接话,转而问道:“战场上刀剑无眼的,我这心天天提着,生怕你有个好歹,让娘看看有没有受伤啊?” “我这就去请个太医来。”慕含章见娘亲不肯说,起身就要出去,却被一把拉住。 “哎呀,你怎么也跟成王学得说风就是雨了?”邱氏拉着他嗔怪道,脸上却有些泛红,“还没找太医看,但我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 慕含章蹙眉,复又坐了回来,静静看着娘亲良久,突然明白了:“娘,我是不是……要有弟弟妹妹了?” 邱氏的脸不由得更红了,自己一把年纪了,跟儿子说这些着实难为情:“我是这般猜测,还不确定。莫向外说,如今还没人知道。” “这可是好事,”慕含章脸上的表情渐渐舒展,心中欢喜不已,这证明娘亲这段时日过得很不错,身体也好,才能在这个年纪又怀上,忽而想起王管家的话,冷静下来,缓缓敛了笑意,“府中近日似是不太平,这事先莫声张,明日我找个熟识的太医来。” 邱氏闻言,脸上也不由得泛起冷肃,悄声道:“我正是担心这事,才不敢请太医。”72第七十二章 消息 “世子好好的,怎么就病重了?”慕含章给娘亲掖了掖被角。 邱氏左右看了看,悄声道:“腊月初七那天,世子跟华锋、扬文出去喝酒,却不知怎的,掉进了护城河里。” 慕含章闻言蹙眉,腊月初七正是三九天,掉到冰河里肯定冻得不轻,但三个大男人,这么冷的天怎么会往河里去? “三夫人哭得昏天黑地的,华锋冻坏了脚,杨文至今还卧床不起呢,世子到底怎么样了却是不知,太医来看了,夫人却一直闭口不谈。”邱氏这般说着,脸上却有着隐秘的愉悦,当年就是这三个小子把含章推到池塘里冻坏了身子的,如今总算是遭报应了。 “好好的,怎的都掉到河里了?”慕含章总觉得这事很蹊跷。 邱氏又朝窗边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他们得罪了江湖上的人,被人套着头打了一顿给扔进去的,在水里扑腾了许久,才给捞上来。” 此言一出,慕含章就觉出不对了,江湖上的人他听景韶说过,还不至于嚣张到这种程度,除非那人不知道他是北威侯世子:“人可抓住了?” “哪能呀,”邱氏摇了摇头,“他们说是去喝酒,其实是背着家里去逛窑子,没带一个下人,根本不知道是谁打的。”他们三个平日在京城里也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得罪过不少人,如今算起来,还真不知道是谁做的。 下了朝,不理会朝臣们恭贺的声音,景韶跟哥哥打了个招呼,便去了凤仪宫,恰巧四皇子也是向那个方向去,景韶勾唇,叫了一声:“四皇弟也去给母后请安吗?” 景瑜顿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笑着转身行了个礼:“三皇兄,王妃封侯,为弟还没恭喜。” “切,有什么好恭喜的,”景韶皮笑肉不笑道,“男妻有爵位便不能随意休,更不能再纳妾了。” “是吗?这些律例臣弟倒是不清楚。”四皇子尴尬地笑了笑,本想着成王妃有爵位对他是个威胁,如今看来倒也不尽然是。那宋安今日把景韶得罪了个彻底,想来断不会再去宠幸他那个女儿,不能再纳妾,景韶却还没有子嗣…… “哼。”景韶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那日见自家王妃看《大辰律例》,出于好奇他也凑过去看,男妻有爵位则为夫者不得再纳妾,当时他就想过莫不如杀了慕灵宝把北威侯的爵位夺过来给自家君清,也好有个正当理由不纳妾,今日得封,倒是省了不少事。 两人看似兄友弟恭地一起到了凤仪宫,继后依然是那副慈母的样子,还说景韶出去一趟更壮实了,听的景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没给继后带任何礼物,只说军营清苦,继后自然又是一番嘘寒问暖,还赏了不少好东西,景韶就不客气的都拿走了。 “临行前那日跟成王妃起了些误会,好不容易你们回来了,让他得空来宫中坐坐,年节里留了不少好东西等着给他呢。”继后笑容满面地说。 “儿臣替王妃先行谢过母后了。”景韶不甚认真地行了个半礼,客套两句,就拎着继后的赏赐离开了。 继后藏在凤袍中的手攥得发白:“空手而来,他倒真是好意思!” “搜了东南西南两个王府,我就不信他没得一点好处。”四皇子愤愤道,原本想着若是景韶带了什么献给母后,就可以借着那物件参他个贪墨之罪,谁知这人真是脸比城墙厚,竟然空手而来还顺走不少东西。 “这都是小事,”继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皇上今日给了他什么赏赐?” “父皇倒是没怎么赏他,但却封了成王妃侯爵之位,要礼部选个封号择日行礼。”四皇子这般说着,表情不由得有些阴郁,如今父皇这般应对,就是护定了景韶的意思。 “你说什么?”继后蓦然拔高了音调,上次户部的事,皇上已经对景瑜有所不满了,今日让她弟弟永昌伯开口,就是为了表示这台阶是四皇子孝敬父皇的,没想到皇上竟然不领情。如今,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这事是四皇子捣的鬼,只怕景瑜在朝堂上的威信会大受影响,指不定过两日就会传出四皇子失了帝心! 四皇子也气得不轻,下朝时永昌伯那埋怨的眼神他看的一清二楚,拉着他絮絮叨叨:“殿下呀,我可是你亲舅舅,你怎可如此害我?”景瑜不由得冷哼,若是告诉他父皇应允过成王妃随军的事,他这谨小慎微的舅舅又怎么肯出这个头? “不行,不能让他封侯,这事一旦定下来,就是坐实了你搬弄是非的罪名,到时候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皇后单手支额,紧紧蹙着眉,之前皇上明明对于成王大捷有些忧虑的,怎的说变就变了,莫不是她猜错了帝心? 景韶出了宫门,让宫人把皇后的赏赐交给云松,自己骑着小黑,悠哉悠哉的朝睿王府走去。 “嫂子呢?”景韶左右看看,平日他来府中,睿王妃肯定会来给他端茶送点心的。 “年前刚添了个儿子,还没出月子。”景琛不甚在意地说。 “是嘛,恭喜哥哥了。”景韶笑道,如今景琛已经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了,在众位皇子中子嗣最为旺盛,宏正帝对此很是满意。 “封侯礼不能办的太隆重,你回去跟弟婿说一声。”景琛管着礼部,封侯礼自然也要经他操办,如今景韶风头正盛,且还在战中,太惹眼了不好。 景韶点了点头,虽然他恨不得办个登基大典让自家王妃风光一把,但君清定然不喜欢,简简单单的反倒会让他更满意。 “这一辈的淮南王刚承爵不久,我倒是没见过,”景琛听了弟弟的讲述,沉吟片刻道,“事关重大,还是要小心行事。年后我跟父皇讨个差事,亲自去江南见他一面。” 景韶点了点头,让哥哥去跟淮南王见一面是最好的,单凭他一面之词顾淮卿不一定会尽信,而哥哥去说就是未来帝王给予的保障,自然比他可靠。 兄弟两个一直聊到午饭时间,景韶这才反应过来,哥哥今日竟然没有去礼部。 “礼部那么多官员,又不是事事都要我办。”景琛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他猜到今日景韶会来找他,所以前一天就安排好了。 直到坐到饭桌前,景韶对于兢兢业业的哥哥也会摸鱼逃班这件事还是惊讶不已。 惦记着告诉自家王妃封侯的好消息,用过午饭景韶就告别了,骑着小黑直奔北威侯府而去。 慕含章看着父亲一杯一杯地喝酒,不由得蹙眉:“父亲可是有什么烦恼?” 慕晋咽下杯中酒,看了身边的次子一眼,叹了口气,继续一杯一杯的喝。
73第七十三章 消息 “含章啊,你不要怨父亲,嫡庶有别,为了家宅安宁,有些事也是不得已。”北威侯心中苦闷,不免喝多了些。 “父亲何出此言,儿子怎么可能对父亲有怨怼?”慕含章给父亲添了杯酒,父为子纲,纵然是父亲要他的命也不能怨恨,何况父亲对于他这个庶子已经很不错了。 庶子不能承爵位,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先帝在时,寿昌伯家的嫡子夭折了,他自己也没有嫡亲的兄弟,便奏请封庶子为世子,先帝二话没说,直接夺了他家的爵位。爵位承袭,说到底都是看天恩,皇上不高兴,就是平妻的儿子请封,也照样夺你的爵,所以即便是他再优秀,北威侯也不可能去冒这个险。 慕含章知道,对于父亲来说,保住祖上留下来的爵位是首要的,只有爵位在,这个家族才能存活,所以他一个小小的庶子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天下间哪有不爱子女的父母?父亲教他枪法的时候就说,等着继承老子的爵位算个什么本事,含章要有志气,长大了自己挣个爵位来! “哎,你就是太心善。”北威侯喝红了眼,看着他摇了摇头。 慕含章蹙眉,很少见父亲这般颓丧过,莫不是慕灵宝病得很重?试探着问道:“父亲今日为何没去上朝。” “我总是想着明哲保身,到头来还是深陷泥潭,”北威侯自顾自地说,“你回去跟王爷说,我也是无可奈何。” 慕含章听得此言,顿时坐不住了,原来父亲絮絮叨叨半天让他不要怨恨,是因为景韶,那么今日的朝堂定然有什么圈套! 匆匆地告辞离开,刚出了垂花门,正撞上了疾步往里走的一人,慕含章被撞了个趔趄,那人非但没有道歉,反而伸手搂住他的腰,还偷偷掐了一把:“美人儿,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呀?” 慕含章顿时红了一张俊颜,抬头瞪去,正对上景韶那副看似冷峻的面容。观他这幅模样,不像是受了委屈,舒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本王以前也来过北威侯府,怎的没见过这般标致的人?不行不行,今日就把你抢回王府!”景韶这般说着,一把将怀中人打横抱了起来,还装模作样的冷笑两声,“美人儿莫翻白眼,本王今日就休了小妾,与你白首不离,白日宣……” 慕含章赶忙捂住他的嘴,左右看看,云竹早就识趣的拉着引路的下人去牵马车了。 景韶伸出舌头,轻轻舔着那柔软的掌心,见他怕痒地挪开,忍不住哈哈笑着在脸上亲了一口。 慕含章挣扎着下来,整了整被弄皱的衣摆:“怎么这般高兴?” “嘿嘿,因为我马上就要娶个侯爷当正妃了!”景韶笑道。 慕含章皱眉,猛地抬头看向景韶,侯爷正妃,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景韶知道慕灵宝命不久矣了?猛然记起,那时候他一直惦记着要年前回来做一件大事,后来又说赶不及了让别人去做,莫非……二话不说,拉着他就向外走。 景韶不明就里,还以为自家王妃嫌他丢人,要赶紧领走,便也任他拉着,还故意向后拖拉着步子,看起来就像是牵了一直不愿出门遛弯的猫,蹭着地不肯走。 回去的路上,自然是云竹自己赶着马车先回去,王爷与王妃一起骑着小黑走。 “世子在三九天落水了。”慕含章转头看着景韶道。 “是吗?”景韶混不在意地问了一句便没了下文。 “你是不是知道?”慕含章眯起眼睛。 “我一直跟你在一起,我哪能知道?”景韶理直气壮地说,但听起来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慕含章叹了口气,敛眸道:“又何必为了我冒这种险。” “我不过是以牙还……”景韶得意道,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顿时半句话卡在喉中不敢说了,低头看到自家王妃挑眉轻笑的样子,恼羞成怒的成王调转马头钻进一个背街小巷,一把扯过怀中人,凶狠地吻了上去。 绵长的一吻结束,慕含章轻喘着,眼角有些泛红,景韶怜惜的凑上去蹭了蹭,轻声道:“所有伤害你的人,我定会十倍百倍地还回去!”声音轻柔低沉,却比高声大喊更加掷地有声。 慕含章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缓缓抚上他英俊的侧脸:“我早已不再怨恨了。” 景韶侧头吻了吻他的掌心,知他是怕自己做得太过:“放心,慕灵宝死不了,我掌握着分寸呢!” “那你为何说要娶个侯爷做正妃了?”慕含章挑眉。 “这个嘛……”景韶凑过去咬住一只耳朵,“晚上再告诉你。” 两人打打闹闹地回到王府,云先生说,姜太医来访。 姜太医,就是姜朗的父亲,新婚那时景韶专找来给王妃瞧伤的。这人向来不愿与皇亲贵族走得太近,今日主动来访,却是为何? 两人互看一眼,慕含章在景韶耳边说了几句,景韶会意地点点头,两人一起去了正堂。 “姜太医别来无恙啊!”免了姜太医的礼节,景韶客气地请他坐。 “明日就是元宵节,微臣来送年节礼。”姜太医显然不太擅长这个,说出的话有些生硬。 慕含章轻笑着,亲手接了姜太医提着的东西:“您老太客气了,姜家与成王府哪还用得着这些虚礼?” 姜太医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去年王爷说帮姜朗找份差事,结果直接给要到了成王亲军中,从那一刻起,他们姜家就不可避免地与成王绑在了一起,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求王爷。” 慕含章把姜太医的礼物递给云竹,又低声交代了几句。 姜太医说,姜朗的母亲近日来身体有些不好,想求王爷把姜朗调回京城来,好让他能时常侍奉母亲。 “我当是什么事呢,好说好说,”景韶笑着道,“过了元宵节我就给他安排,不过最好是等他的封赏下来了再说,职位高些也好安排个好差事。” “那就多谢王爷了!”姜太医吁了口气。 “姜朗是王爷的左膀右臂,即便是调回京城来,也决计不会让人欺负了去,您尽管放心就是了。”慕含章看似随意地说道。 姜太医闻言,刚刚舒缓的表情,不由得又紧绷了起来。皇储之争,现在几乎已经摆到了台面上了,他是不想参与其中,但成王妃这话却也不假,如今姜朗不论走到哪里,别人都知道他是成王亲军里出来的,一旦打上了烙印,便很难再挣脱出来,思及此,不由得有些颓丧。 真说话间,云竹捧了个匣子走了进来。 “这是在西南那边得的些稀罕药材,留在府中我们也不会用,姜太医拿去,给夫人补补身子吧。”慕含章示意云竹把匣子递过去。 “这……”姜太医想要推拒,但王妃已经把话头封死了,他也没法说不要,只得接了。 等姜太医接了,慕含章坐到自家王爷身边淡淡地说:“还有件小事要跟您打听。” “王妃请讲。”拿人手短,且人家都说了是个小事,姜太医也不能推拒。 “北威侯府的世子,前些日子请了太医去瞧,倒不知得了什么病?”慕含章摩挲着手中的茶盏,缓缓地问道,“听说很是严重,怕是……”后面的一字拉得悠长,带着淡淡地叹息。 “王妃也莫太过伤心,”姜太医叹了口气,“那地方最是最弱,这一冻坏恐怕很难康复,连太医正也束手无措。”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勺:欺骗单纯的太医是不对的(严肃状) 君清:我有说什么吗? 小黑:???
74第七十四章 休妾 太医们向来口风严,但那也只是对外,他们给公侯之家看病,任何重要的事都是要报给皇上的,所以姜太医觉得此事皇室中人会知道也不足为奇,也就顺着说了出来。 慕含章惊讶地看向景韶,对方回了他一个“我也不清楚”的眼神,便小心地又问了几句,直到听到什么“子嗣艰难”“房事有碍”才真的确认,慕灵宝竟然给冻废了。 送走了姜太医,景韶回来的时候,看到自家王妃还坐在原位,蹙眉思索,莹润如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椅子扶手。 “想什么呢?”景韶看着心痒痒,忍不住把那乱动的手握到掌中,“你以后想事情就抓着我吧。”想想自家王妃会无意识地摩挲自己,要是抓到的是小小韶,嘿嘿…… 慕含章抬头看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傻笑露出来了。” “嘿嘿。”景韶摸摸鼻子,挤过去跟自家王妃坐一张椅子,但椅子有扶手,两个大男人根本挤不下,慕含章无奈地起身,却被他一把拉到怀里,真合心意地把人抱到大腿上。 两人在军营里这般坐习惯了,慕含章微动了动,也就不再挣扎。 “我娘可能有了身孕了。”慕含章真的拿起景韶的手把玩,那手很长,关节分明,宽厚有力,掌心和指腹带着常年握兵器磨出的薄茧。 “是吗?”这次景韶倒是真的很惊讶,自家岳母都三十好几了吧,还能怀上?“这可是个好事,找太医瞧了吗?” 慕含章摇了摇头:“如今那府里正乱着,何况世子又……你可真够狠的,竟然把他给废了。” 景韶被那手指摩挲掌心,弄得痒痒的,又不敢出声,怕他不摸了,便缓缓地回握住:“这可不赖我,他们找到慕灵宝的时候,那厮正在窑子里逍遥,打手哪能记得给他穿裤子。” 慕含章叹了口气:“我想把娘亲接到咱们府上一天,找个大夫给瞧瞧。” “好啊,”景韶被那句“咱们府上”说得心里美滋滋的,“干脆把娘接过来在这里养胎好了,一年半载的咱们也不离京。” “那怎么行?”慕含章笑着瞪了他一眼,“父亲还在,断没有把娘亲接到出嫁子府中奉养的道理。” “明日是元宵节,没理由出来,且咱们晚上还得进宫去,要不就正月十六吧,就让姜太医看。” 慕含章蹙眉,他本想着找京城中的大夫来,免得此事透出风声,但转而一想,成王府平白无故请城中的大夫,定然惹人猜疑,且在成王府的就是皇室中事,太医是决计不会说出去的,便点头应下了。 景韶把下巴搁到怀中人肩上,轻轻晃了晃。两人一时无言,各自谋划着接下来的事情,午后的阳光透进来,静谧安好。 “王爷!王爷!你这狗东西,让开,我要见王爷!”忽而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划破了这温馨的气氛。 慕含章从景韶的腿上下来,站起身理了理衣襟,转眼看向脸色阴沉下来的景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景韶站起来,叫侍卫把宋凌心带到听风阁去,自己也起身向外走,对自家王妃道:“去东苑睡个午觉吧,我把这事处理了就去陪你。” 慕含章不赞同的跟着走了出去:“内宅的事我来处理就好。” “这事我得出面,”景韶冷笑,“你当她闹什么,她那个爹今日在朝堂上可差点害死我。” 两人一起到了听风阁的书房,宋凌心见了景韶就扑过来,被一闪身躲过了,啪嗒一下摔了个结实。 “王爷,我父亲也是逼不得已啊!这真的不关妾身的事啊!”宋凌心干脆就趴在地上,拽着景韶的衣袍哭诉。 景韶冷冷地看着脚边的女人:“不关你的事?那为何别的不提,单拿王妃出来做文章?” “朝堂上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啊!”宋凌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慕含章蹙眉,大致猜出是怎么回事了,朝堂上刚发生的事,他都不知道,宋凌心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还反应如此迅速。留着这样的人在府中,早晚还要生事端。抬头看了景韶一眼,那人眼中已是厌恶至极的神色,今日他说要出面处理,想必是决定放弃宋凌心和她爹了。私心里他自然是希望景韶没有妾室的,但若今日休了宋氏,府中就只剩下他一个正妻,免不得还会有人往府里塞小妾。 甩袖扯开自己的衣袍,景韶转身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了一封休书。 “王爷!”宋凌心对着休书看了半晌,突然尖叫一声,“王爷,父亲也是为你好,功高震主,找理由也好避过风头啊!”她以妾妃身份被休,父亲又得罪了成王,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成王府不养吃里扒外的东西。”景韶冷眼看着她,这个女人从一开始进府他就不喜欢,即便是上一世也没什么感情,不过是为了拉拢宋安而已,如今这个作用也没有了,宋安那种无能之辈,帮不上忙还只会拖后腿,今日他已经跟哥哥商量好,把宋安尽快拉下来,这个女人自然也留不得。 “王爷,妾身为这个王府做了多少事?你就为了这个贱人,遣散所有的妾室!”宋凌心跳起来,指着慕含章大骂,“贱人,一个大男人做些个狐媚勾当,读书人的脸都给你丢光了!贱人!” “啪!”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呼到了破口大骂的宋凌心脸上,待她回过头,却发现是王妃身边的一个婢女。 “小贱妇,你敢打我!”宋氏已经几近疯狂,早没了大家闺秀的风度,张口就是贱人、贱妇,抬手将要去打葛若衣。 葛若衣一把抓住宋氏的手腕,反手使了个巧劲就给拧到了身后,一字一顿道:“妾室辱骂正妻,当掌嘴二十!” 慕含章看着眼前的闹剧,摇了摇头,对站在一边的多福道:“多福,把宋氏的嫁妆清点清楚,再给她一千两银子。” 宋氏听闻此言,忽然平静下来,不再挣扎哭闹,停顿片刻道:“谢王妃。” 葛若衣见她这样,便松开了钳制她的手,突然间,宋氏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尖叫着朝慕含章扑去。 “君清!”景韶吓了一跳,他还站在书桌后,顿时腾身跃上书桌。 “当!”一声清脆的声响,匕首被含章宝刀拦腰斩断,同时景韶一脚踹过来,将那疯女人一脚踹到了门槛边。 “没事吧。”景韶忙拉过自家王妃查看 慕含章摇了摇头,把含章宝刀收回鞘中。 景韶看着在门边爬不起来的宋凌心,某中涌出了杀意,对多福道:“按妾室谋杀正妻处置。” 多福看了看地上的女人,皱起包子脸应了一声。妾室谋害正妻,即便没有伤到人,按大辰律例,也是要坐牢的。 不再理会这些,景韶抱着自家“受惊”的王妃,回到东苑去了。 慕含章在想事情,也没有怎么反抗,任由他一路抱了回去,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东苑的大床上,还被某个人压在了身下。 “又发什么呆?是不是吓到了?”景韶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眉眼。 “哪能啊?”慕含章失笑,忽而看着景韶黝黑的眸子,眼中浮现一丝惆怅,“宋氏休了,这府中便再无妾室,你还没有子嗣。若是……” “若是什么?”景韶撑起身子看着他,眼中的眸色阴晴不定,“若是父皇硬要给你纳妾,你怎么办?”慕含章定定地看着他,原本娶一两个当摆设也无可厚非,但一想到景韶会纳别的女人,心中就难过。 “你希望我怎么办?”景韶依旧把问题推给他,他们互通心意已久,倘若君清敢说一句劝他纳妾的话,就让他三天下不了床! “不许你纳妾……”慕含章垂下眸子,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景韶凑到他唇边,嘴边的弧度越咧越大。 “不许你纳妾……”依然是那小小的声音,但说的坚定无比,慕含章抿着唇,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被欺负了的小兽。 景韶看着身下人这般模样,一颗心顿时软成了一池春水。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他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个人更多惹人怜爱的地方,以至于每天都多喜欢一点,直到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俯身,细细地轻吻那微微颤动的睫毛,轻声在他耳边道:“再说一遍,大声些,我就答应你。” 原来这人刚才就听清了,就是故意逗他的!慕含章抿了抿唇,一把推开身上的人,坐起身来:“若是你纳妾,以后就别再碰我。” 景韶一把将人又扯回来,抱着在床上滚了滚,笑道:“放心,父皇以后不会给我塞人的。” 慕含章蹙眉:“这是为何?” “亲我一下就告诉你!”景韶又翻到了上面,一只手不老实地探进了身下人的衣襟。
75第七十五章 家宴 慕含章才不会上他那个当,眯着眼睛想了片刻:“你不说我也知道。” “什么?”景韶看着他眼中带笑的样子,像个干了坏事的猫,只觉得心中越发的痒痒。 “定然是你告诉父皇自己不能人道,再娶妾也是丢人。”慕含章轻声在他耳边说道。 “……”景韶呆楞片刻,危险地眯起双眼,“你是在怀疑我?” “我只是猜测……啊……”慕含章还未说完,就被粗暴地扯开衣襟,一片温热骤然附到胸前,尖锐的疼痛之后,是难以言说的愉悦,逼得他低吟出声。 景韶松开口中那可怜兮兮的小东西,把身下人意图挣扎的双手压到头顶:“本王能不能人道,现在就让你亲自验明。” “别闹,下午还要去见周大哥,唔……”慕含章见景韶来真的,忍不住就想向后缩,但身上的人显然没打算放过他。 不管自家王妃已经承认他可以人道的事实,景韶执着地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于是一个好好的午睡被他尽数折腾没了。 “唔……慢……慢一点……啊……”慕含章紧紧攥着枕头,被身上人连续的快速进攻逼得向后仰着脖颈,放在景韶腰侧的修长双腿,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景韶缓下动作,向上爬了些,吻了吻那微启的双唇,让身下人缓了口气,然后缓缓地退到入口处,又猛地整根没入。 慕含章抓着床单,身上的人每重复一次,他的身体就跟着抽搐一下,那感觉太强烈,导致他根本叫不出声。如此反复了十数次,又开始了刚刚的那种快速进攻。 如此快慢交替,直逼得那双美目中泛起了薄泪。 怀中人还在不停地颤抖,景韶吻掉他最后那一刻流下的一滴清泪,一遍一遍轻抚着他的发顶。两人沉浸在美妙的余韵中,半晌才回过神来。 “怎么样,知道厉害了?”景韶笑着在那漂亮的锁骨上轻咬。 慕含章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打算接话,这种时候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会以之为借口再来一次的。 那眼角泛红的一眼瞪视实在是没有任何威慑,景韶得意地笑着,缓缓退了出来。 “嗯……”慕含章蹙眉,舒了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能说了吧?” 景韶侧躺下来,笑着把人搂进怀里:“你看,一开始就听话亲我一下不就好了,还得我费这么大劲。”这般说着,还伸手在那滑嫩的屁屁上拍了拍。 慕含章被他拍得红了脸,捏住那只手扔出被子,转过身去不理他。 景韶凑过去从后面把人抱住,怕真把自家王妃惹恼,今晚就得跟小黄睡了,便老实地不再胡来:“好了,不逗你了。”把鼻子埋到怀中人的脖颈间,贪婪地吮吸着那混着汗味的淡淡清香,把今日朝堂上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你是说,要给我封侯?”慕含章愣怔片刻,缓缓地说。 “是呀,封号还没定,我让哥哥挑个合你性子的,但一定得比北威侯听着威风!”景韶得意地说。 封侯,意味着他以后有资格进入朝堂,意味着他的才华得到了认可,更意味着等父亲不在了他有权利把娘亲接进府做老夫人……嫁给成王,不能会试,原以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日后史书提及,也只是附属于他人的“成王妃”,却没料到竟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虽说与景韶互通心意之后,慕含章对于科举已经不再执着,但身为男子,谁不想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呢? 景韶自己说了半天,发现怀中人一直没有回应,便扒着他的肩膀去看,却看到自家王妃把半边脸埋到枕头里,偷偷地笑。 看着这样的君清,景韶也忍不住跟着他扬起嘴角,心中又却渐渐地泛起一阵酸疼。他的君清本就有封侯拜相之才,却几次被折了羽翼。原本还想再缠着他来一次,这股酸疼翻上来,那股子灼热便消退下去,把人往怀里抱了抱:“等封号下来,我就让人把门头换了,写上‘成王某某候府’。” “嗯。”慕含章应了一声。 “哦,还有,把西苑扒了,修成观景园子,以后小黄也有个打猎的地方。”景韶拉着身边人的手,掰着那莹润的指头盘算。 慕含章挑眉,不是应该把西苑改成侯爷的院子吗?再不济也该改成客房,怎的改成园子?但景韶说得正高兴,他也就没有去拆穿他。 正月十五,元宵节。 这一日不必上朝,景韶搂着自家王妃睡到日上三竿,直到被偷偷溜进来的小黄压醒。 “哇唔!”小黄扒在床边,歪头看了一会儿床上的两人,慢慢蹲下身,蹿! 跳上宽大的床铺,小老虎歪头,凑到慕含章脸颊边蹭了蹭脑袋,然后就趴到了景韶的胸口。 “真是一刻都不消停,”景韶坐起来,把身上的老虎推下去,“哥哥下个月说不定就去江南,到时候把这家伙带去涉水园给顾淮卿一起养好了。” 慕含章也坐起来,捏了捏小老虎的圆耳朵,小黄甩了甩脑袋,然后仰躺下来,冲着他细声地叫:“可是,若是一年半载不在身边,它定然就不认得我了。”这半年习惯了小老虎天天在身边,让他送给淮南王还真舍不得。 “我随便说说而已。”见自家王妃露出为难的样子,景韶立时就心软了,连忙改口说道。 两人梳洗整齐,因着晚间有宫宴,趁着这会儿时间去了趟回味楼。 “昨日有事耽搁了,”景韶随口解释着,“今日不必上朝,萧侍郎也没来帮忙吗?” 今日京城中有灯会,酒楼的生意定然好,这会儿吃午饭的客人还没开始上座,穿着一声艳粉色的周老板就端了个面盆在大堂里搓元宵:“难得休息一天,让他在家里多睡会儿。”周谨笑着,让小二给他俩盛了碗元宵。 “听说昨日永昌伯回家后摔了一套杯盏,永昌伯夫人说要找皇后论理去。”周谨笑着说他昨日听到的闲话。 慕含章咽下一口元宵:“今日定然不能进宫,晚间有宫宴的。” “哈,永昌伯家那个夫人是出了名的不依不饶,王爷打了永昌伯,怕是也要被说道个半年。”周谨摇了摇头,今日进不了宫,明日肯定去,而且会天天去。 景韶不以为意,一个婆娘能掀起什么风浪。 慕含章倒是把这件事记下了,没多说什么,把从东南带来的一对翠玉貔貅给了周谨,祝他日进斗金。两个貔貅都是鸡蛋大小,带在腰间正好,且色泽深重,很是漂亮。 周谨爽快地接了,回了他们一坛子咸鸭蛋。 晚间宫宴,正月十五这是个家宴,且没有正月初一那般隆重,只有皇室两代内的直亲可以参加。 皇后坐在高位上,一身艳色的凤袍很是高贵,冷眼看着携手而来的夫夫两人,原本女眷应该坐在右边,但慕含章是男子,便跟景韶一起坐在了左侧第二桌,第一桌是已经坐好的睿王景琛。 三个身着华服的男子坐在一起,那一角顿时觉得热闹起来,纵然三人很少交谈,看起来就是人多势众。反观第三桌,四皇子景瑜自己坐着,闷头不说话,显得很是势单力薄。 继后一双柳叶眉渐渐拧在了一起,让成王娶男妃原本是想让他们兄弟反目,结果景韶非但没有怨恨兄长,反而很是宠爱正妃,如今更是要封侯了,这一下子竟是给景琛添了两个帮手! 宫宴开始,宏正帝坐在上位上喝酒,将皇后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由得在心中嗤笑,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上不了台面。想起当年那个端庄贤惠的元皇后,每年元宵节宫宴都亲手煮一锅元宵,让他们所有兄弟都坐在一桌,一个一个的亲自分食,景韶最是调皮吃一碗还要吃,元皇后却不会多给他预备,景琛就会把自己的推给弟弟吃。再看看如今冰冷的宫宴,突然觉得孤寂的帝王不由得叹了口气。 晚间按惯例,十五要宿在皇后宫中,宏正帝多喝了两杯,进了凤仪宫就想沐浴安睡。 继后亲自服侍皇上更衣,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皇上,臣妾自知对朝堂之事不该多言,但景韶如今还没有子嗣,若是封了成王妃侯爵,以后就不能纳妾了,每个一儿半女的可怎么好。” 宏正帝不用看也知道皇后是个什么表情,挡过她修着长指甲的手,自己解了脖子附近的盘龙扣:“景韶自己不喜欢女人,你给他塞满院的小妾也没用。”以前成王府妾室可不少,也没见留下个一儿半女。 “那时候他还年幼,你看景瑜如今大婚半年了不还是没有动静吗?”继后斟酌着措辞,“更何况,王妃封爵本朝还没有过,将来他要是想来上朝岂不是……” “行了!”宏正帝只觉得一只苍蝇在脑子里嗡嗡作响,不耐烦地打断了皇后的话,“你当朕听不出来,朝堂上的事朕自有主张,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 “皇上恕罪!”继后忙行了个礼,“臣妾……” “你不就是看不惯成王妃封爵吗?”宏正帝将脱下的中衣甩到半蹲着的继后脸上,“若不是你那个好儿子瞎掺和,哪至于闹到要给王妃加封的地步!”
76第七十六章 妇人 “皇,皇上……”继后听了这话就懵了,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说,果然是自己猜错了圣意吗?那皇上之前对着捷报叹气又是怎么回事?总算她还有些理智,知道这话是万万问不得的。 宏正帝瞥了她一眼,上次户部贪墨军饷的事,牵连甚广,尽管最后没有查到底,但所有的罪证都隐隐指向了四皇子。自从他惩治了那批官员,皇后与景瑜似乎比以前焦躁了不少,以前提起景韶全是夸赞与规劝,如今的诋毁可是越来越明显了。 继后回过神来,偷看了一眼皇上的神情,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忙改口道:“是臣妾糊涂了。”说着完全蹲身行了个大礼。 宏正帝不予理会,径自坐到了床榻上。 继后忙起身跟了过去,宫人们从他两个起争执就已经退了出去,她半跪着亲自给皇上脱了鞋子,带着些哽咽道:“臣妾是个妇道人家,每日就想着皇上和子嗣,景瑜年幼如今还没个一儿半女,就盼着他三个兄长能多为皇室开枝散叶,万没有料到这会影响了朝堂。” 宏正帝不语,也不知听没听。 “我那糊涂兄弟不知是听谁说成王妃之前顶撞了臣妾,又不知王妃随军是皇上准了的,这才有了那般说辞,皇上莫与他一般见识。”皇后说着便拿出帕子,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起来吧,”宏正帝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听不出喜怒,“这事就到此为止,以后少在景瑜面前乱出主意。”毕竟是皇后,还是要顾及几分体面的。 继后忙低声应了,起身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次日,景韶等过了午时,亲自带着马车去北威侯府接邱氏。 “君清昨晚喝多了,今早嗓子哑了,不肯喝药,说想吃娘亲做的梨膏,”景韶一脸无奈地说,只是话里话外都透着宠溺,“他身子不舒服,本王就自作主张想接侧夫人过去一趟。” 梨膏这东西要治嗓子,就得趁热吃,做了带去根本无用。且邱氏现在已经是侧室,是可以出门走动的。 话说到这份上,北威侯自然不会拦着,只是关于慕含章受宠程度的认知,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景韶按照自家王妃交代的说法,很是顺利地将邱夫人接上了马车。 邱氏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景韶,原本因着各种传闻,以为他就是个粗鲁的壮汉,却不料如此英俊,气质清贵。 “见过成王殿下!”邱氏上前行礼,还未蹲下去,就被景韶一把扶了起来。 马车四周都是北威侯府的人,景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笑着道:“一家人何必行这虚礼,夫人快上车吧。” 北威侯望着远去的马车,眸色深沉。四皇子以慕灵宝成了废人的消息相胁,让他站到他们那个阵营里。但他的儿子嫁给了成王,四皇子一派怎么可能真信得过他,无非是想把他当枪使。无奈之下,他只能称病在家。如今成王妃要封侯的事已经传遍了京城,四皇子一派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而成王对慕含章的宠爱却是丝毫没有削减。 夺嫡之争,已经快要端到台面上来,想要明哲保身已经是痴心妄想,长子已经废了,孙子尚且年幼,若想保住北威侯府,就得靠这个次子了。 慕晋叹了口气,自己的立场以后就得坚且朗了。 “含章,听说你身子不舒服?”邱氏下了马车就看到站在门前的儿子,不由得蹙眉,忙劝他回屋里去。 “娘,我没事,今日是给您看身子的。”慕含章失笑,扶着娘亲往里走。 “我?”邱氏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一边的成王。 “娘放心,王爷都安排好了。”慕含章知她担心什么,忙出声宽慰。 “是啊,娘。”景韶跟着附和。 邱氏:“……” 慕含章:“……” 景韶是亲王,别说邱氏是侧室,纵然是北威侯夫人,也当不起他叫一声娘。 “殿下,这可使不得!”邱氏忙要行礼,却突然觉得一阵晕眩。 “娘!”慕含章吓了一跳,忙接住软倒的娘亲。 “给我。”景韶把岳母一把抱起来,快速进屋放到床上,自己转身出去叫人唤姜太医来。 隔着一道屏风把了脉,姜太医沉吟片刻道:“夫人的身孕不足三个月,且上了年纪,心神不宁则易晕眩,还是要静养的好。” 邱氏今日被王爷亲自去接就十分紧张,在她看来,尽管儿子每次回来都说王爷待他很好,但终是不能全信,夫人与世子的谈话犹在耳侧,就怕自己给儿子惹麻烦。 景韶收了安胎养神的方子让云松去抓药,又交代了姜太医此事不可对任何人说起,才折返回去。 “他就是这个样子,说话做事都是想到哪儿是哪儿。”慕含章那温润好听的嗓音从屋里传出来,景韶顿下脚步,想偷偷听听自家王妃怎么说他。 “他既叫一声娘,就是当真尊重您了,莫想太多。” “可是,毕竟是皇家人,纵然是自家王府说话也要小心些。” 景韶勾唇,这话听着还真是耳熟,君清也常这般提醒他。 “你忘了娘以前怎么跟你说的,纵使王爷对你再好,也不可恃宠而骄,规矩不能忘!”邱氏的话中还是充满了担忧,如今他们两个都年轻,且新婚不足一年,自然是百般宠爱,但花无百日红,一旦失了这份偏爱,以前的错处就会被拿出来说道。 景韶听不下去了,抬脚走进去,当着岳母的一把将自家王妃搂进怀里:“娘,你且放心,我景韶此生再不会纳妾!这一辈子就只他一人!您是君清的娘亲,自然当得起我这一声称呼!”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邱氏楞楞地看着景韶,没料到成王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慕含章忙挣开他的怀抱,耳朵有些泛红,当着娘亲的面这般亲密实在难为情,只是没有甩掉拉着的手。 邱氏看了良久,缓缓露出了笑容,带着江南女子独有的温婉柔和,仿若小巧精致的杏花开放,甚是动人,只是那一双与慕含章相似的美目中却是泛起了湿意 与此同时,在家里生了两天气的永昌伯夫人,终是忍不住进宫去了。 “娘娘,老爷好歹是国舅啊,殿下凡事让舅舅冲到最前面,万一皇上怪罪下来,赔上的可是整个永昌伯府啊!”永昌伯夫人一见到皇后就开始哭诉。 继后昨晚提心吊胆了一夜,脸色本就不好,听到这哭哭啼啼的声音,只觉得头疼欲裂:“景瑜还不是为了让他舅舅立头功,朝堂之事本就不可预料,缩手缩脚的哪能干成大事?” “殿下明知道皇上早应允了成王妃随军,何苦让他舅舅来冒这个险?”永昌伯夫人听了,不由得更生气,但面前的人不仅是她的姑姐,更是皇后,只得压着气恼继续哭诉。 “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跟我哭有什么用?”继后听了,越加烦躁,狠狠地将手中杯盏磕到桌子上。 “娘娘,”永昌伯夫人缩了缩脖子,眼珠快速转了一圈,攥着帕子道,“老爷被成王打了,整个眼窝都是青的,怎么都敷不下去。这可是娘娘的亲弟弟,成王打他,不就等于是打娘娘的脸吗?” 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絮絮叨叨的说,今日永昌伯顶着那眼睛去上朝,永昌伯好歹是长辈,成王竟没有半句致歉的话,皇上也跟没看见一样。永昌伯的爵位本来就低,这样下去,公侯之家还有谁看得起永昌伯府,连带着四皇子也会被看轻了去。 皇后也被说出一肚子火气,可皇上现在已经看景瑜不顺眼了,昨晚的事还是让她心有余悸,还是老实一段时间好,但这口气又着实咽不下去,沉默片刻突然厉声道:“你跟我哭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去跟太后哭,去奉先殿跟大辰朝的列祖列宗哭!” 永昌伯夫人一愣:“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管后宫已经够忙了,管不得这些个事!”皇后竖起柳眉,摆摆手让宫人送客。 太后是永昌伯夫人的表姑母,并非先帝的皇后,也不是皇上的亲娘,只是宏正帝登基时需要一个太后,便挑了活着的太妃中出身相对高的这一位。因着这种情况,那位太后向来是不管事的,但身份摆在那里,永昌伯夫人若去哭诉,定然能传到皇上耳朵里。一回不成,就天天去哭,皇上总得顾着几分颜面不是? 思及此,永昌伯夫人拿定了注意,便径直朝太后宫中走去。 皇后静静坐了片刻,抬手狠狠摔了手中的杯盏。可恨景瑜积攒的人脉在户部贪墨之事中损毁大半,多年的筹备毁于一旦,让她怎能不心急?但如今这个形式,又必须沉得住气! 凤仪宫中气氛阴沉,成王府里却是其乐融融。 “若是个男孩,我保证让能让他承北威侯的爵位。”景韶笑着将安胎药递给自家王妃。 慕含章接过药吹了吹,试了温度才端给娘亲。 邱氏摇了摇头:“我不求什么爵位,只求这孩子能平安降生。” 夫夫两人对望了一眼,如今慕灵宝那个样子,北威侯夫人若是知道邱氏有了身孕,指不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慕含章蹙眉:“过会儿送娘亲回去,我去跟父亲谈谈。”
77第七十七章 不争 邱氏在成王府歇到傍晚时分才回去,景韶把这次的赏赐里凡是女眷能用的,尽数给岳母带了回去。 “王爷,这些东西是越制的,我用不得。”邱氏看着盘子里的金凤钗无奈道,这种钗只有二品以上的夫人才能用,她是个侧室,只有三品衔。 “用不了拿着看,或者送人,成王府没有女眷,留着也是浪费。”景韶不以为然道,其实纵然是用了也没人敢说什么,毕竟是御赐之物,成王转送他人也是可以的。 邱氏满面笑容的上了马车,慕含章回头对景韶道:“我去跟父亲谈谈,晚饭你自己吃吧。” 景韶抬手将他一缕跑到身前的发丝捋到后面,不满道:“我也去。” 慕含章失笑:“你在那里我不好跟父亲直说。”毕竟是家丑,当着王爷的面揭老底,北威侯说不定会恼羞成怒。 “那好吧,”景韶把自家王妃扶上马车,“那我去哥哥那里蹭饭了,晚些时候去接你。” 按理说是不该留在别人家里用晚饭的,虽然景琛对于弟弟来这里蹭饭很高兴,但面上还是要训斥两句:“大晚上的乱跑,成何体统。” “媳妇回娘家了,没人管我。”景韶在饭桌前坐了下来,理直气壮地说。 景琛无奈,吩咐人再添一副碗筷来。 睿王妃还没出月子,妾侍向来不能上桌,所以景琛也是自己吃饭,有弟弟陪着倒是热闹许多。 “今日永昌伯夫人去了永宁宫。”景琛叫人拿了一壶酒来,跟弟弟小酌两杯。 “永宁宫?”景韶啃了一口鸡腿,疑惑地抬头,“太后又不管事,她去那里干什么?” “又哭又闹的,言说成王打了永昌伯,拐弯抹角的说景家亏待忠良之后。”景琛缓缓喝了杯酒。 “让她闹,回头这话传到父皇耳朵里,永昌伯就吃不了兜着走。”景韶嗤笑一声,继后这伙人最近是脑袋被驴踢了吗?净干些蠢事。 “她自然不会直接说这个。”景琛摇了摇头,安宁宫的那位太后虽然什么也不管,但身份摆在那里,永昌伯夫人去那里哭闹,很快就会传遍京城。她念叨着先代永昌伯替太祖打天下,就只得了个伯爵,如今成王打了忠良之后,还要封他王妃侯爵,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云云。 “哼,说到底,她们还是看不惯给君清封侯的事。”景韶气愤道,想想昨日君清那个清浅的笑,这个爵位他说什么也要给自家王妃挣来。 永昌伯夫人今晚在宫中住下了,明日怕是会接着闹,这样下去若是太后真的出面干预,封侯的事说不定真的会推迟,毕竟太后的身份摆在那里,皇上也不一定就真想给成王妃这个爵位。 景琛放下杯盏,沉吟片刻道:“我有个办法。” 兄弟两个凑一起,嘀嘀咕咕商量半天,景韶撂下饭碗就要跑出去,却被景琛一把拉住:“着什么急,先跟我去看看你侄子。” 景韶不明就里,又被哥哥训了一顿,言说这件事着急的那个就是求人那一方,他需摆出个姿态来,这事才能办好。明白了哥哥的意思,景韶只得老老实实地跟着哥哥去看侄子。 暖暖的小屋里,放着两个小摇篮,景韶凑过去看,竟然是两个孩子,不由得疑惑地看向哥哥。景琛解释道,稍大些的孩子是一个王姬生的,比这嫡次子大上半个月。 “这般说来,哥哥竟是有四个儿子了?”景韶惊讶不已,仔细瞧了瞧,嫡子还小,红红的,皮肤皱褶在一起,看着挺丑,而且气息微弱,似乎身体不是很健康。而王姬的那个孩子大些,已经褪了那一层红色,五官精致,白白嫩嫩的很是喜人。 看了孩子,又跟哥哥说了会儿话,景韶这才骑着小黑往北威侯府去。 “以后再不会做那些个糊涂事了,你回去告诉王爷,西北的马匹已经准备好了,陆续就会往京城运送。”北威侯叹了口气,之前景韶让他去贩马,但那种生意跟倒盐引一样,被人捅出来就是砍头的罪,他一直小心经营,这大半年来也有了些成效。 慕含章敛眸,景韶确实提过要北威侯私下里给他送些马匹,父亲一直推脱,如今这般说辞,就是准备完全跟景韶兄弟站到一条船上的意思了,抬手给父亲续了杯茶:“还有一事要跟父亲商量。” “你说。”北威侯端起茶盏,很是暖心,慕灵宝可从来不会给他这个当父亲的续半杯茶。 “大哥的身体,”慕含章顿了顿,装作没有看到父亲骤然握紧杯盏的动作,“父亲打算怎么办?” 慕晋皱起眉头,他这般说定然是知道了什么,不由得叹了口气:“他自作孽,我能怎么样?” “这事父皇已经知道了,”不再放任北威侯打马虎眼,慕含章干脆把话挑明了,“父亲打算怎么保住北威侯的爵位?”皇室是绝不会让一个废人当世子的,这事若是传开去,不废世子,就得废爵位。 慕晋倒抽一口凉气:“你觉得呢?”一双锐利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慕含章,这件事已经被四皇子用来威胁过他,如今成王也要来威胁他? 慕含章放下杯盏,静静地与父亲对望:“三叔家的两个儿子也冻坏了,母亲把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自然不能让三叔承爵了。”慕晋的三弟是他唯一的嫡亲兄弟,其他的都是庶出,没资格承爵,北威侯夫人处处宣扬慕华锋两兄弟的伤势,就是防止爵位旁落。 北威侯攥了攥拳头,那个女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以你之见,咱们家该怎么办?”眸中的神色稍缓,次子说这番话来,就是要给他出主意的,心中的戒备不由得放下了大半。 “立世孙。”慕含章斩钉截铁地说。慕灵宝的嫡长子已经三岁了,再过两年虚岁满六岁,就可以请旨了。 慕晋皱起眉头:“这我自然想过,可灵宝还在,这事要怎么说呢?”世子正直壮年,却改立世孙,他人定会要个说法,到时候慕灵宝废了的事就得捅出去,结果还是一样。 “这一点父亲不必担忧,儿子定会帮您做到。”慕含章的声音一如晋往的温和,但语气稍缓,字字清晰,带着绝对的自信,很容易让人信服。 “成王可说什么条件了?”慕晋点了点头,如今这个次子的话他是十分相信的,毕竟他就要封侯了,也不会贪恋家里的这个爵位。 “我娘亲有身孕了。”慕含章敛眸,压下声音道。 “什么?”慕晋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儿子什么也不求,只求父亲能保她们母子平安,”慕含章跟着站了起来,平视着北威侯,“王爷也是这个意思。” 北威侯定定的看着他,愣怔半晌:“你难道不想让你弟弟承爵?” 慕含章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是男是女还不一定,我只盼着他能平安长大,别的并不奢求。” 听得此言,慕晋想起他那些小产的妾室和差点夭折的慕含章,一时间脸上有些挂不住,颓然的坐了下来:“是父亲无能……这个毒妇!”有些事当年看不出来,如今想想,若不是北威侯夫人下手,为何这些年都这么巧,他的庶子庶女很少能平安降生,就慕含章这一个生下来的,也差点活不成。 不多时,景韶就骑着马来接自家王妃回府了。 “你放心,就算是为了侯府,这件事我也定会做好。”慕晋亲自把儿子送出去,再三保证。 慕含章点了点头,把手放到景韶手中,借力翻身上马。 “今日有个新鲜事。”景韶抱着自家王妃在怀里坐好,笑着对慕晋道,“永昌伯夫人跑到安宁宫哭诉,闹着不想让君清封爵。” 慕晋立时紧张起来:“有这等事?” “可不是嘛,说我家王妃的功劳比不得永昌伯先祖。”景韶嗤笑道,“君清的先祖功劳可比永昌伯大,论出身可不输给他,岳父大人您说是也不是?” 北威侯脸色很是难看,干笑道:“那是自然。”若是这事闹大了,皇上说不定顺水推舟就不给封了,到时候直接把北威侯的爵位给了慕含章就糟了。慕含章不会有子嗣,北威侯的爵位就再不能世袭下去,整个家族可就完了。 话点到即止,景韶笑着与北威侯告辞,带着自家王妃扬长而去。 北威侯带着一肚子火气,直接朝北威侯夫人的院子走去。 “不行!”北威侯夫人尖叫着,“灵宝身子坏了,我还有嫡长孙,怎么也轮不着他个出嫁子承爵!”这些日子她操心太多,真个人都苍老了十岁,如今大声叫嚷着,看着有些可怖。 “只要皇上能顺利给他封爵,这北威侯之位就不会旁落。”北威侯压着怒火道。 “就凭他还想封爵?”北威侯夫人闻言,声音越发的高了,他个贱妾生的,嫁个亲王就是抬举他了,还想封侯爵!她挣了半辈子才保得自己的儿子坐上世子之位,他慕含章凭什么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与他儿子一样的爵位,甚至是抢他儿子的爵位! 北威侯夫人在原地转了几转,突然对北威侯道:“侯爷,不能让这事办成了,皇上这是要削咱家的爵位呀!只要成王休了含章,他就是不皇室中人,到时候……” “啪!”北威侯忍无可忍,一巴掌把她扇到了地上,“我说了半天,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你这个毒妇,心都被墨汁给染黑了!” “侯爷……我这都是为了保住侯府啊!”北威侯夫人跳起来,尖声道。 “你给我闭嘴!”北威侯大吼一声,“你凭什么保住侯府,就凭你那个废了的儿子?还是凭你那个话都说不全的孙子?” 北威侯夫人愣愣的听着丈夫的训斥,终于捂着脸哭了出来。 “你给我仔细听着,咱们现在跟成王是一条船上的,只要含章能顺利封侯,成王就能保咱们立世孙,皇上也不会说什么。”北威侯直直地盯着北威侯夫人道。 北威侯夫人听了“世孙”两个字,立时就不哭了。 “只有一点,你得去把那个永昌伯夫人解决了。”慕晋沉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君清:爵位神马的,我才不稀罕 小勺:对对,你只稀罕我 君清:-_-#
78第七十八章 以恶制恶 北威侯将所有的话说清楚,就甩袖离开,往侧夫人邱氏那里去了,今日听说邱氏有孕,他还没有去看呢。这可是老来子,若是孩子能平安降生,他就可以在定南侯那群人面前炫耀一把了。思及此,慕晋原本沉闷的心情,忽而就好了起来。 北威侯夫人在屋里枯坐了一夜,把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个清楚。 首先,慕含章在成王面前很受宠,又立了军功,皇上金口玉言,已经答应给他封侯。 其次,慕含章若是有了侯位,就是慕灵宝死了也轮不到他来继承。 但是,永昌伯夫人这么一闹腾,万一皇上不另封爵,借着北威侯世子变成废人这个消息,把爵位直接给了慕含章,那她的一切就都没有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让他能有个侯位,这样就不会来抢她孙子的位置。真是便宜那个小贱种了! 拿定了主意,北威侯夫人才躺下休息两个时辰,次日清早就起来梳洗打扮整齐,递了牌子进宫去了。 这一日的早朝时间有些长,因着皇上要召大皇子回来,免得他在南蛮面前丢人现眼。景瑜一派的官员自然是同意的,如今成王都回来了,大皇子还在滇藏干耗着,出力不讨好还得不到半点兵权,莫不如赶紧回来,四皇子也能有个帮手。 “滇藏地形复杂,大皇子以前没带过兵,多耗了些时日也实属正常。”兵部孙尚书出列道,言下之意,大皇子没打过仗,才大半年的时间哪就能得胜,能像成王这种四个月灭两藩的,估计上百年也难出一人。这话听着是帮大皇子开脱,实则是在夸赞景韶。 “是呀皇上,平乱非一时之功,再给大皇子些时日,说不定就有成效了。”另一个官员附和道。 景韶知道这些都是哥哥的人,他们的目的就是阻止大皇子回朝,景荣和景瑜两个,单挑好处多的事做,做不成了就想着撒手不管,这可不行,大皇子回朝,平南蛮的苦差事就得落到他头上。 “景韶,你觉得如何?”宏正帝看向低头不语的景韶,关于战争之事,现在已经是习惯性要询问景韶的意见了。 “争战,非一朝一夕可达成,南蛮狡诈,滇藏又地势险要,须得耗时长久方得其中玄机,”景韶躬身道,“儿臣以为,大皇兄已经在尽力而为,如今时日尚短,看不出成效,不如再给皇兄些时日。” 宏正帝眸色深沉地看着他:“若让你去,多久可灭南蛮。” 景韶心中一凌,斟酌着措辞道:“儿臣这次平叛两藩,实属运气,大皇兄身边跟着征东将军,纵然儿臣前往,也不会比他们做的更好。” 宏正帝闻言,微微颔首,算是信了景韶的话。毕竟景韶已经跟他承认得清楚,东南根本就不是他灭的,只是东南王倒霉,自己被小妾害死了。虽然知道这是他躲懒不想去打仗,好在他一直维护兄长,没有半分诋毁之意,这一点宏正帝很是满意。 于是,大皇子归朝的事又被拖了下来,四皇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景琛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我自深沉如故的样子,跟景韶交换了个眼神,就拿着礼部拟的几个爵位封号去了御书房。 景韶下了早朝,走到偏门那里刚好遇到了侍卫统领萧潜。 “王爷,有消息了。”萧潜拉着景韶躲到小门洞里。 景韶给了他一个小金龟:“怎么说?” “嘿嘿,北威侯夫人一大早就进宫了,”萧潜把金龟塞到衣服里,低声说道,“那位夫人还真是厉害,我托永宁宫的小太监打听了,永昌伯夫人差点没气死过去。” 却原来,永昌伯夫人用过早饭就又在永宁宫前哭诉,颠来倒去的反复说着永昌伯世代忠良,如今竟落到任人欺凌的地步,跟着太祖打天下出生入死,如今一个刚及冠的小子却要封侯,让公侯之家情何以堪。 北威侯夫人去了,二话不说也跟着哭,比永昌伯夫人哭得更痛。言说茂国公家的儿子把北威侯世子三九天推下了水,如今还在病中,两个侄儿一个卧床不起,一个冻坏了双脚。北威侯世代忠良,只是爵位比人家稍低些,竟落到任人欺凌的地步。当年跟着太祖打天下出生入死,如今竟要竟被还得差点断子绝孙。 永昌伯夫人被她说懵了,总觉得她说的话怎的如此耳熟,但茂国公与她家如今是一伙儿的,自然要帮着说两句,便问她凭什么就认为是茂国公家做的。 北威侯夫人不理她,只管哭诉,说皇后娘娘答应给她女儿说一门好亲事,眼看着就要成老姑娘了,亲事还没个着落。又说永昌伯家的孙子上回掐坏了她的草药,那可是她花了三年时间亲手养的,为的是给婆婆治病,如今草药毁了,婆婆身子一日不日一日,永昌伯家却连个道歉的话都不曾说。 永昌伯夫人听了,差点没背过气去,她孙子上次就掐断了北威侯府几枝金银花,难道北威侯府还缺这几文钱一两的败火药? 景韶听了,以拳抵唇,忍不住闷笑出声。 萧潜自己说着也止不住偷乐:“永宁宫今日可热闹了,几个去请安的娘娘也看见了,都是忍着笑匆匆告退的。” “太后可说什么了?”景韶心道这北威侯夫人可真是厉害,什么屎盆子都往那两家身上扣,茂国公家公子跟慕灵宝确实有过节,夏天的时候他还在回味楼看到两人打架,只是这落水之事跟茂国公家可是半点关系也无的。 “太后被吵得烦了,一怒之下把两位夫人都赶出宫去,言说再不管这些事了。”萧潜笑着道,这么一闹腾,两位夫人在京城中就算是出了名了。 景韶笑着谢了萧潜帮忙,骑上小黑就往家里跑,得赶紧把这事跟自家王妃说说。 “王爷!”孙尚书坐着轿子,见到景韶骑马窗外奔过,忙出声唤住。 “咴~”小黑立时刹住步子,人力起来扬了扬马蹄,三两步走了回来。 “怎么了?”景韶皱眉,他着急回去跟自家王妃吃早饭呢,君清说今天会亲自给他做炸菜丸子! “今日兵部有些事必须得王爷定夺,您可一定得去一趟。”孙尚书无奈道,这祖宗以前三天两头的躲懒也就罢了,如今争战回来,还一次没去过兵部。 “知道了。”景韶摆摆手,今日哥哥已经跟他交代了,最近要找个由头把宋安那老匹夫拉下去,估计孙尚书是要跟他商量这个事。 “君清,我回来了!”景韶刚进东苑,就兴奋地嚷嚷。 慕含章赶紧把手上的药涂好,转身迎了出去。 “菜丸子呢?”景韶兴冲冲的把自家王妃搂到怀里,他身上还沾着食物的香味,闻起来十分可口,忍不住在那白皙的颈项间嗅了嗅。 慕含章被弄得痒痒,轻轻推开他指了指桌上的盘子。 桌上几盘精致的菜肴,全是用白瓷碟子盛的,只中间放了一个木盘,里面满是炸得金黄的菜丸子,旁边还放了一个青瓷小碗,里面是调好的蒜泥蘸酱。 景韶来不及坐下,就拿筷子夹了一个,蘸上酱汁,一口吃了下去。香脆可口,十分好吃,让人忍不住想吃更多,于是又吃了一个,含糊道:“君清,你太厉害了,没做过饭就能做得这般好吃!” 慕含章无奈地拉着他坐下,给他盛了碗稀饭。早上景韶赖着不肯起床,非要跟他亲热,最后无法,只得说给他做菜丸子才把人哄出门。 “这也不算我做的,厨娘把什么都做好了,我只是把它们挤成丸子下锅炸而已。”慕含章把左手放在腿上,只用右手吃饭。 “已经很了不起了!”景韶加了个丸子喂给身边人。 慕含章推拒不得,只得张口咬了一半,还未等把另一半也咬下来,筷子已经转了个弯,填进了景韶的嘴巴里。见他吃得这般自然,慕含章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抿了抿唇,慢慢地喝粥。 景韶给自家王妃夹了些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吃下了最后一个丸子,才想起来,君清的左手竟一直放在下面!因为他的礼仪向来到位,少了只手依然动作优雅流畅,这才被景韶发现,不等开口,一把将桌下的手抓了过来。 “嘶……”慕含章吸了口凉气,待挣脱已然来不及,莹润的小指上,两个透亮的水泡就那样毫无遮掩的呈现在景韶面前。 “君清……”景韶皱起眉,心疼得不得了,吃菜丸子的那点愉悦顿时烟消云散。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慕含章叹了口气,君子远庖厨,他自小就基本上没进过厨房,看着厨娘做似乎很是简单,真让自己做起来,就笨手笨脚了。 “以后不许再去厨房了。”景韶让人去取些碎冰来,拿绸布裹了,小心地敷在水泡上。 冰凉的触感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慕含章看着景韶小心翼翼地涂药,又对着伤处轻轻吹气,那认真的样子,或许只有研究布阵图的时候会出现。缓缓勾唇,只觉得心中暖暖的,烫两个泡也值了。 “这两天别出去了,要是再冻着可就得留疤了。”景韶握着那只如玉的手,心疼不已。 “圣旨到!”两人正说着话,忽而门外传来通报声,两人对视一眼。慕含章让多福先去接待传旨太监,拉着景韶赶紧换了衣服,到前院去听旨。 “成王妃慕含章接旨!”传旨太监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成王夫夫,展开了绣着五色龙的明黄卷轴。
79第七十九章 封侯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成王正妃慕含章,学富五车,聪敏过人,于战场上屡立奇功,堪当大用。今以皇室子嗣之身份,封一等候,号文渊,列武将之班,行文臣之职,七日后行封侯大典,钦此!”宣旨太监的声音尖细,但铿锵有力,一字一顿,很有气势。 “臣慕含章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慕含章叩首,双手接旨。 宣旨太监这才缓下神色:“恭喜侯爷了。” 景韶率先跳起来,拉了自家王妃一把。慕含章拿着圣旨,明黄的卷轴在手,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封侯了。转头看向景韶,对方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多福已经捧来了打赏用的金银,景韶抬抬下巴,直接端给了宣旨的太监。 老太监和身后的一群小太监立时喜笑颜开,慕含章回过神来,笑道:“几位公公辛苦了。” “谢侯爷赏,我们也跟着沾点喜气!”几个太监分了赏钱,各个乐不可支,如今是太平年,基本上不会封侯,所以平日宣旨,纵然是封丞相也得不了这么厚的赏。 “袁公公,我见二皇兄下了朝才去的御书房,怎么圣旨真么快就下来了。”景韶请几个太监进去喝杯茶,他们却赶着回宫,临出门时顺道问了一句。 “嗨,还不是那两位夫人闹腾的?”袁公公是御书房伺候的太监,自然知道的多些,左右看了看,悄声道,“太后被吵得无法,着人催皇上赶紧把这事办了,省得再有人去闹。刚好睿王殿下跟皇上定了封号,就直接下旨了。” 景韶闻言勾了勾唇,又塞给他一个小金佛。 慕含章看着圣旨上的字,禁不住有些感慨,万万没有想到,封号竟然是“文渊”,当初他在京城的诗会上得的名号便是这个,如今失而复得,似乎少年时的意气风发一直不曾失去过。 景韶见他看得专注,便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在后面轻轻把人搂进怀里,怀中人侧头看他:“你今日不去兵部了?” “午后再去吧,”景韶伸手帮他拿着圣旨,顺道拉过那只左手看了看上面的水泡,“我家王妃封侯,我自当在家里陪着侯爷用午饭。” 慕含章瞪了他一眼,自己偷懒还拿他当借口:“打从回来后,你就越发懒散了,当心有人参你居功自傲。” 景韶不以为然,拱着怀中人摇摇晃晃的往屋里走:“我若是突然变得勤勉了,才会有人参我别有用心呢。” 慕含章想想也是,君心难测,太积极或是太懒散都不可取,还是照以前的样子,三天打鱼两天上网比较好。便不再多言,拖着背上挂着的家伙回了东苑。 封侯大典虽然景琛主张从简,但必不可少的礼节依然繁琐。 接下来的七天里,不停地有人上门恭贺,礼部的官员也时常跑来问询,就连景琛也亲自来了两趟。 “我准备把宋安调到西南去。”景琛喝了口茶水,淡淡道。 景韶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他们找了宋安的把柄,足够让他连降三级,发配到偏远的地方做个小官。毕竟宋安前些年也为他们出过不少力,凡事也不能做得太绝。 “宋安给了我这些,”景琛把一叠书信放到了桌上,“只求能让他把女儿带走。” 慕含章拿过那些书信看了看,微微蹙眉,这里面有不少官员的罪证,拿出来就能扳倒不少人,叹了口气:“宋安对女儿倒是真没话说。” 景韶听他叹气,知他是想到北威侯的种种作为,伸手握住他的手:“就是太宠着了,才养成那样。” 慕含章知他在安慰自己,点了点头。 “北威侯这两日可曾来过?”景琛低头看了看慕含章脚边不知何时多出来的虎皮毯子。 “父亲倒是不曾来过。”慕含章答道,见景琛往脚下看,低头就发现小黄不知何时已经卧到了自己脚边,扒着他的鞋面睡得香甜,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扬。 “这就是你们养的老虎?”景琛仔细看了看,“挺壮实的。” “吃的比我都多,可不壮吗?”景韶抬手把小老虎拽起来,这家伙已经长得挺长了,立起来跟人坐着差不多高,再也不能随手拎了。 “哇唔!”小黄被打扰了很是不满,冲着景韶呲牙,挥了挥厚厚的毛爪子。 慕含章见景琛眼中似是喜爱,却又保持风度礼节坐着不动,便递给他一片肉干,景琛不明就里。但很快他就明白了,那胖胖的毛团快速扑了过来,两只爪按在他腿上,眼巴巴地看着景琛手里的肉干。 景琛愣怔片刻,把手中的揉递过去,小老虎迅速咬住,一口吞了下去。但仍然扒着他的膝盖,想看看他有没有藏其它的肉。 “哥,你摸摸看。”景韶看着自家兄长僵着身体的样子,就想笑,忙催促他试试手感。 景琛缓缓抬手,摸了摸小虎头,这种动作他很少做,就像上次摸景韶脑袋一样,动作很是生疏。 慕含章眼中也浮出笑意,适时开口道:“这次封侯的事,多亏哥哥来回奔波,为弟不知要如何感谢。” “你能把景韶照顾好,便是最好的谢礼。”景琛捏了捏那软软的毛耳朵,沉声道,“虽然这侯位不是世袭罔替,但与北威侯的品级是相同的,封侯大典之后,你就能去上朝了。刚好三月份我不在京中,你在朝上多提点着景韶。” 景韶:“……”哥哥的语气,怎么跟托人看孩子似的。 “涉水园有一只跟小老虎差不多大的狮子,哥哥若是去江南,可以去平江看看那狮子。”知道景琛是要去见淮南王,慕含章便提示他去涉水园找。 景琛微微颔首。二月初九春闱就要开始,礼部忙不过来,况且他也要在新科进士中发掘人才,便讨了个三月去江南的差事。 封侯大典如期举行,景韶亲手给自家王妃穿上新礼服。三品以上的皆为紫袍,只是亲王妃是一品,侯爵却是超品,因而上面所绣的仙鹤统统改成了繁复华丽的云纹。 北威侯也前去观礼,看着慕含章跪在台上,看着宏正帝亲手给他戴上侯爵的头冠,钟鸣鼓奏,百官恭贺,只觉得若是北威侯的位置交给他,说不定能慕家成为辰朝最兴旺的家族。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慕家如今少有才俊,这般下去,不出三代就要衰败。 景韶可不管北威侯如何悲春伤秋,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台上的人。如今的慕含章才算真正洗去了内宅的压抑愁苦,宝刀出鞘,流光溢彩,纵然那么多的磨难,也不曾侵蚀他半分锋芒,如今尽显于天下,当再无人敢欺凌于他。 大典之后,慕含章就可以上朝了。 曾经寒窗十年却求而不得的朝堂,如今朝夕可至,真的站在那里,却没有了预想中的激动。金銮殿,终究不是玩闹的地方。他不认为凭自己在书中得了的那些论断就能对朝堂之事指手画脚,所以一直甚少说话,安安静静的站在北威侯的身边,偶尔与景韶交换个眼神,便再无其他。 朝中大臣原本对于这凭空冒出来的文渊侯多有防备,毕竟皇上的意思是他虽封侯,却领文臣职,说起来比他们这些考科举入仕的官员品级都要高,怕他指手画脚。但见慕含章一直很少说话,且为人宽和有礼,从不摆侯爷架子,渐渐的也就不那么抵触了。 转眼到了二月,邱氏的身孕已经瞒不住了,慕含章让姜太医每七天去请一次脉,并且把葛若衣暂时给娘亲送去。 自从慕含章封侯,邱氏在府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甚至在许多下人看来,侧夫人的地位其实比夫人要高,毕竟慕灵宝只是世子,慕含章已经是侯爷。北威侯夫人虽然生气,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侯爷送来的丫环,自然不能再送回去。 加之北威侯已经再三警告过,北威侯府人暂时也不敢做出什么,只是邱氏这接二连三的事,把她心中怄得够呛。 二月初七,京中已经聚满了赶来参加会试的举子,茶楼酒肆,处处都是文人墨客的身影。当然,这些文人墨客中还混迹着常年就在这种地方消遣的纨绔子弟,比如不务正业的成王景韶。 “一朝封侯,抵得过十年寒窗。”回味楼里,几个举子凑在一桌,正在高谈阔论。 “照你这么说,我们考科举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找个皇亲国戚嫁了。”同桌一人附和道。 “哼,你想嫁,得人家看得上才行,”起初说话的那个似乎更加兴奋,“我年后就到了京中,正好赶上文渊侯的封侯大典。” “那文渊侯长得如何?”一个长相略显猥琐的年轻人禁不住问道。 那人提了口气,扫视了一周,才缓缓说道:“没看清。”顿时赢来一顿唏嘘声。 “要我说,肯定长得……”那人突然压低了声音,听不真切说了什么,片刻之后,那一桌传出一阵哄笑。 “混账东西!”景韶猛地一拍桌子,将桌沿的一只酒盅震到了地上,哗啦一声脆响,摔了个粉碎。来得晚了没有雅间,坐在大堂,竟然听到这些胆大包天的人公然议论他的王妃,言语中还有诸多不敬,真是该死! 那几个举子回过头来,正看到一个穿着华贵、身材高大的男子怒视着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兄台,好端端的何故骂人?”
诡者,妖魔鬼怪也;异者,神秘诡谲也。这里有食人影子的食影,有以梦杀人的梦魇,有以吓唬小孩为乐的猫儿爷,有乘之可穿梭阴阳的阴马车,有只杀人不救人的杀生佛,有只可死人听不可活人看的诡京剧,有行走于街头巷尾卖人肉馄饨的混沌婆婆,有以寿命为买卖的三生当铺……一本神秘的《诡录》,将苏逸带进了这个光怪陆离、神秘莫测的世界。...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夏未央(连城VIP手打完结)作者:日月青冥内容简介我知道,你我之间这一切不过是一场交易;可我以为,如果有一天你要做出选择,至少,你一定会选择我。直到你笑着挽起她的手头也不回,我才终于明白,原来从头到尾,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的一厢情愿。可这份对你的爱依旧梗在胸口隐隐作痛...
隆安帝二十七年,少年将军周鹤鸣大挫朔北十二部,得胜回朝,被迫成亲。 对方恰好是他心上人……的亲哥哥。 * 周鹤鸣幼时曾到宁州,机缘巧合,惊鸿一遇,单恋抚南侯郁涟许多年,自然知道对方有个怎样糟糕的兄长。 郁濯此人,在宁州坏名远扬,人人嫌恶。 二人大婚当日,郁濯春风得意,周鹤鸣万念俱灰,唯恐避之不及,郁濯却偏要来招惹他。 周鹤鸣如临大敌,誓要为心上人守身如玉,好歹将对方制服,却听见郁濯饶有兴趣地问: “我究竟哪里不如舍弟?” “你说出来,我定分毫不改。” * 恰逢战事又起,周鹤鸣马不停蹄赶回青州,却先等来了自己的白月光郁涟。 郁涟为公事而来,周鹤鸣知此生无缘,但求尽心护其左右。 护着护着,他发现了不对劲。 自己的白月光,怎么私下里行事作风同他的可恶兄长一模一样? 周鹤鸣如遭雷劈,艰难说服自己接受了白月光性情大变的可能性,对方却出其不意地掉了马。 “怎么了小将军?猜到我即是他、他即是我之后,你就不爱笑了。” 【鬼话连篇·钓系混邪美人受x前期纯情忠犬·后期狼狗攻】 周攻郁受,不拆不逆 可怜的周鹤鸣,被郁濯玩弄于股掌之中。 小剧场: 后来青州城外,绯色蔓延,白鼎山四野自阖为笼,并不许他人窥见半分。周鹤鸣一手环人,一手勒马绳,穿行于猎猎夜风。 郁濯仰头看他,开口时吐息潮热:“怎么好话赖话软话硬话都听不得?云野,是只想听我的真心话么?” 笑意层层染上了他的眼,眼下明晃晃露着颗小痣,像是天真未凿、漫不经心。 ——却分明是蓄谋已久的引诱。 周鹤鸣勒住缰绳,郁濯在突然的变速里微微后仰,露点半节修长脖颈,被一口咬住了喉结,周鹤鸣的声音嘶哑着响在耳边。 “你分明知道,我都会信的。” 【食用指南】 1.架空不考究,私设同性可婚 2.1v1,HE,正文主受,有群像,先婚后爱,24K纯甜文(信我 3.年下,攻为成长型人设 4.文名取自贺铸的词,封面是郁濯 5.不控攻/受,一切为故事本身服务...
——无系统,猥琐流——詹姆斯抱怨道:“我从来没有在超级球队待过。”而陈极会说:“对的,我很幸运,我去的每一支球队都是超级球队,不夺冠就失败的那种。”顺便问詹姆斯哈登一句:“登哥要总冠军戒指吗?”......
(本文有CP,男女主都不是完美人设,成长型,一定程度上自私,男主是莽夫!且配角不会莫名其妙降智,非无脑爽文。)‘道虽险阻,吾心甚坚’江上弦一朝穿越,勤勤恳恳在长安摆摊卖卤羊肉半年攒钱,准备给大唐餐饮业来一波震撼。凭空出现的神秘来信打乱了所有计划。“什么?这玩意儿还有任务?”“直爹贼!老娘就知道!你大爷的穿越还带业绩......
他是权势滔天的帝国总裁,强势霸道,狂妄不可一世。性情高冷禁欲的他,一时兴起将她禁锢在身边,渐渐地护她成了习惯,宠她成了执念,深入骨血的痴恋让她逃无可逃。他说:“我允许你任性,但你必须在我允许的范围内任性。当初你把自己当生日礼物送给我了,这辈子你就是我的!从头到脚都是我的!一根头发丝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