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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离不知道是血统缘故还是另有原因,这些年更是连个敢在他身边大声说个话的人都没有,性子比几年前还要偏激暴虐,早已经不耐烦了,登时便撂了脸色,冷声道:“有本事你来!”
施无端叹了口气,扶着墙站起来,胸口有些发紧,他便低咳了几声,头发早就在洪水里泡散了,外衣边边角角撕得破破烂烂,绑伤口尚且不够,便也没有多余的布条来叫他绑一绑头发。
他这么一低头,一缕散开的头发从脸侧垂了下去,在脸上留下一道晃晃悠悠的影子,显得一张脸分外憔悴。
白离一句话出口便已经后悔,皱皱眉硬邦邦地说道:“你作死么?站起来做什么?死在这里可没人给你收尸。”
施无端忙着倒气,半晌没搭理他,好容易慢慢腾腾、走一步喘几三回地蹭过来,在白离身边坐下,顺手接过他手中惨不忍睹的烤肉,这才说道:“省省吧魔君,都落到这步田地了,发威给谁看?难道你想饿肚子?”
两人相距不过两只手掌的距离,好像已经很多年不曾这样心平气和地并肩坐在一起了,白离一时恍惚,张口欲言,下意识想说的便是恶语相向,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又突然说不出了,只得闭嘴沉默。
施无端手上仍然没什么力气,白离又是个没准的,穿的肉串又大又沉,过了一会,他的手便开始不易察觉地哆嗦起来,心里颇有几分怨气地想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样笨呢,狗熊没事都会自己掏个蜂蜜吃吃,他这么大个人了,竟连口肉都烤不熟,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
白离见了,一把将肉串抢了过来,道:“得了,你别添乱了,一边呆着去。”
施无端看了一会,见他略微学会了一点,便从善如流地挪了个地方,离烟熏火燎的火堆远了些,靠在白离临时找到的洞口上,瞧着外面暗红色的天空。
这里没有晨昏日月,没有朝暮阴晴,时间长了,恐怕人自己也就不知道是多少时日了。这地方的植物生得十分古怪,叶子极粗极大,天光都是这个色彩,也就瞧不出它们本来长成什么样子,只是看起来黑乎乎的一片,十分压抑,也有水流,水中甚至有怪模怪样的鱼。河边还有一片草丛,仔细看,草丛里有一双一双闪着幽幽的蓝光的小眼睛,大概是被白离弄肉的血腥味吸引来的,围成一圈绕在外面,虎视眈眈地看着两人,却一步也不敢往前走。
忽然一阵小风吹来,施无端一愣,不知道这地方竟然也有风,尽管那天暗红似火,吹来的风却微带凉意,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他忍不住抬头望去,只见那里有一棵大树,每一篇叶子都像是打着卷似的,不知是什么做得,很坚硬,风吹起来的时候,那些卷成一团的叶子彼此相撞,竟有些像是铃铛的金石之声。
施无端看着看着竟发起愣来,仿佛是烧得时间太久了,原本假反应不过来,变成了真反应不过来,总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大梦似的,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了。
突然,一只手在他后背上没轻没重地拍了一下,施无端一怔,立刻回过神来,听见白离若无其事地说道:“那是摄魂树,仔细不要被迷了神智去,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
施无端一低头,便见那肉串上的油已经顺着杆子滑了下来,白离笨手笨脚地也没注意,便想也没想地在白离手上托了一下,说道:“看着点。”
白离一愣,只觉他的手指轻轻地扫过自己的掌心,像是一片羽毛似的,心里陡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施无端却已经将肉串接了过去,说道:“差不多了,可以吃了。”
他伸出手指在肉串尖上抹了一把,舔了舔,笑道:“还不错。”
白离以一种非常直白的目光盯着他的笑容看了很久,感觉胸口空荡荡的。他仔细品味起来,认为自己有些可悲,不管说得多狠,做得多狠,心里多么仇恨这个人,可他对自己一笑,心里便不由自主地软成了一滩烂泥。
他总觉得有时候自己好像有两个魂,一半做,一半看,做得那个全凭自己喜好,杀人也好,放火也罢,毫不在意,看得那个人却要起起伏伏,心中百般滋味,偏偏……欲说无言,也没个人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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