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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雨声淅淅沥沥,如细絮般从檐下垂落,寒气浸骨。正屋内却暖意融融,火盆中红炭吱吱作响,偶有爆开的火星,在砖地上溅出一瞬明亮的光。
温钧野倚在胡凳上,整个人微斜着靠在一旁矮榻上,青袍半敞,腰间玉佩也松垮垮地斜挂着,显得有些懒散。他原是极锋利的眉目,此刻叫酒气浸软了,倒显出几分少年人才有的钝感与温润。他笑嘻嘻地看着坐在对面的燕禧,一笑便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说不上天真,却也不再那么吓人了。
鲁庄头想着三少爷这次是真的醉了。他捻着胡须,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趁热打铁地劝说道:“三少爷,您也不是外人,您别看她现在鹌鹑似的缩着,实则最懂冷暖知进退……若是您真看得上……便叫她跟着您服侍左右,也算是她命好。”他说得小心,话里全是虚词,可字字句句都把女儿往温钧野身边推。
燕禧低着头,面庞绯红,袖角攥得死紧,像一朵快要被揉碎的山茶。
温钧野听罢只是呵呵地笑,懒懒地看了燕禧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丝毫世家子弟的矜持,倒像是风雪中歪着脑袋的猎犬,兴致上来便咬一口。他笑道:“鲁庄头你倒是会挑日子,偏挑我醉了才来说这些。”
说着话,他傻乎乎地笑,嘴上说着没醉,分明就是醉了,眼睛却依旧盯着燕禧,语气轻慢:“你家姑娘是好,模样也俊,我没说不中。只是这事儿——”他舌头打了个结,抬手扶住额角揉了两下:“也不能就这么拍板。你也晓得,我娘、我娘那人最是讲规矩,她要是知道、知道我喝醉了就收人,怕是连我也得打骂一通。”
他说得磕磕绊绊,话尾拖得很长,连带着眼神都飘忽。
但鲁庄头却听出了意思——温钧野虽未明说,但已算是松了口。人心就是这样,一旦看见曙光,便立时照得通明。
鲁庄头立刻站起身来,连连点头哈腰,声音激动得发颤:“是是是,三少爷说得对,国公夫人一向持家有道,我们燕禧也是个知礼的孩子,自然该先去请见国公夫人。只要夫人点头,那就是我们家祖坟冒青烟了!”他说得满脸堆笑,眼角眉梢都藏不住喜色,话中一连串“我们燕禧”“我们燕禧”,几乎把女儿拴在了温钧野的袖子上。
屋外风雨虽未尽歇,但已不像前两日那般瓢泼。道路虽还泥泞,佃户们日日赶工,进山小道已初具雏形。鲁庄头想着,不如就趁着这一日,趁温三少爷酒意未醒,赶紧将女儿带下山去,一鼓作气成全了这门亲事。
次日天光微亮,炭火已熄了半截。温钧野宿醉未醒,眉宇之间却有几分早春枝头的懒意。鲁庄头在外头徘徊片刻,才试探着走进来,明里暗里催促着三少爷可以考虑带着女儿下山,先把人送到国公府见一面赵夫人,赵夫人满意了,便立刻收了房。
他话说得小心翼翼,却又夹着一股藏不住的得意与殷勤,那样子,恨不得立刻就让女儿扶着温钧野上马。
一旁的燕禧穿着一件银灰色绣竹叶暗纹的小褙子,绣工极细,领口处一圈白狐毛轻轻搭着。她本就长得清秀,如今低眉顺眼地站在父亲身后,双手绞着帕子,脸蛋像一团熟透了的桃花,羞得几乎不敢抬头。
她是知道自己爹打得什么主意的,若能攀上国公府,不说是纳妾,便是个通房,也比一辈子窝在庄子里强。
鲁庄头斟酌一下又赔着笑脸低声道:“三少爷,咱们这边是小门小户,不晓得府里的规矩。您说……是不是我让燕禧先给三少奶奶请个安,磕个头?也叫主母心里有个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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