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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荣压低声音,正色道,“军国为重,现在不是哭临的时候,缄守秘密,不许再哭!”
大家这才缓过神来,感觉到了事关的重大。 “海公公,以皇上口谕速请英国公到御帐议事,和往常一样,不得有一丝一毫的含悲带痛。” “遵命!”特殊时候,主事人的命令就是皇命,马云、海寿虽为内官头领,尤其是黄俨死后,二人的地位如日中天,也深知大局为重的道理,乐意为杨荣驱纵。 张辅早猜了个八九分,沉稳地对同领左掖的成国公朱勇交代了军中事宜,才随海寿来到皇帝所在的中军御帐。 “勉仁,说你的打算。”张辅干净利落,不用解释,一进帐,他全都明白了。纵然在才情和人品上,他对杨荣、金幼孜有着惺惺相惜的认可,但这次北征开始,却对二人意见很大,心中一再责怪其不劝皇上,空劳师饷。当皇上枕梦、书谕阿鲁台部属的消息传出后, 他也才理解了近臣的无奈及和风细雨般的渗透疗法,到了前日的共受皇上遗嘱而临危不乱, 他对杨、金二人的处事已变成了深深敬佩,认定了二人,尤其杨荣,是个能主大事的人。
“事情紧急,”杨荣运筹帷幄,“张公爷首肯,我也不再谦让。在下以为,六师孤悬塞外, 若有不逞之徒乘机生事,或可不好收拾。故提议密不发丧,大军加速前进。”张辅点头。
金幼孜说:“天气尚热,一路南下,龙体至京还有近一月路程,万一朽腐,气味漫延, 就藏不住了,总不能学秦始皇晏驾时,赵高之流弄些臭鱼烂虾兜着,太过拙劣了。”
“赞同二位所言。”张辅眉毛一挑,英气逼人,别看他比杨、金都小了几岁,却有着多年征战、号令一方的见识、经历和胆略,尤其是在泰山压顶、岌岌可危的关键时刻,他的智慧更像是皮囊中的积水,压力越大,爆发的就越快。
“我们在荒原,又不是暑天,找到鱼虾也不一定有用,只有把遗体密封才不会有味。” “拿什么密封?我们手里只有兵器,对了,那就把兵器熔化铸成一个棺椁。”马云建议。 “不成啊,熔化兵器目标太大,铸成棺椁不就等于发送了消息,欲盖弥彰了。”杨荣担心。 张辅略微顿了顿,想起军中有不少用于祭祀战神和天地山川的锡器,比兵器易熔多了,
就用锡器。 “有了,”张辅坚定地一挥手,“收敛军中锡器,铸成类似酒具的巨型器皿,装殓皇上,外人既不知器皿何用,密封后又不会有异味散出。” 真就像他当年三十出头为帅以画狮对付交趾黎季嫠象阵的机敏睿智,先让野兽吃惊,再以火箭射象鼻,大象反走,自相践踏,瞬间就破了黎氏自诩的所向披靡的象阵,从此奠 定了他在交趾全胜的基础。
马云无比赞许:“英公之谋甚好。几位都在,目下也只能假传圣旨,以皇上圣谕传令各营集中锡器,连熔带铸,三五天就成。” 海寿说:“这个难题解决了,再就是路途上,朝夕饮食供奉一如平日都无问题,某担心的是,文武大臣求见怎么办?” “这是个大难题呀,”马云皱着眉,“文武大员见惯了皇上,倒像在自家,有推门就进的自在感觉,我和海寿肯定挡不住,二位大学士也难啊……”他瞄了一眼张辅,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他实在是不敢指派军中第一武将张辅做这事。杨荣立即明白了,关键时期, 国事为重,没有什么敢不敢,只有妥不妥。
“在军中,英国公威望最高,可否辛苦张公爷以‘皇上有旨’在御前当值,量谁也不 敢擅闯了。”
“在所不辞!”张辅又一次彰显了他的大度和大局观。他在军中的资历不是最老,但他国公的爵位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比之朱勇的袭爵不啻天壤,有他在皇上的大帐前站着,任谁也不敢放肆。只是,一个国公当侍卫使用,肚里没有能撑船的雅量,根本做不到,但张辅做到了,此后的一个月,他充当了侍卫头领,天天倚剑在帐前、在大辂前, 挡住了无数拨文臣武将的面圣,大臣们心中虽感委屈,虽在关心皇上,都想进去看看,凭什么不让进,不让看?进不去,就怀疑,就怨愤,就想着会有什么事,也只能天南海北地瞎猜了。但有一点他们是坚信的,英国公和辅臣们对皇上的忠心不容置疑。
“杨大学士和海公公辛苦一下,”这一步做到万无一失了,下一步呢,远在京师的皇太子要尽快知情,尽快做好戒备,尽快派人来迎丧,秘不发丧的光阴越短越好,这一点是其他人都没想到的。
“二位今夜就秘密离开行辕,劳苦几日,快马回京,讣告皇太子。” “英公之虑尽善尽美,在下敬佩之至。”杨荣发自心底的钦仰善谋远虑的人,这就难怪他在交趾那么生疏的战场上都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了。 大军在榆木川逗留了五天,锡器铸完,依张辅之命,只留下五个年老体弱的锡工配合军士入夜后将锡器运抵中军,抬进皇上大帐。待军兵出帐,马云撩开皇上的锦帐时,一见皇上遗体,几个锡工大惊失色,被张辅、张杌、腾定持剑拦住,将遗体移入锡器内,封好锡口。张辅给张杌递了个眼色,几个锡工刚出御帐就被张杌、腾定等侍卫擒住,堵了嘴巴, 拉到暗处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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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大辂载了锡器加速南下,仪典供奉一切如常。没有了病重的皇帝需要照料, 因都是骑兵,大军比往日的速度提高了一倍多,回到开平城外时,皇太孙朱瞻基一身衰服从城里迎出来,痛哭着宣布皇帝驾崩!
如五雷轰顶,炸营了一般。全军举哀!全城举哀!全国举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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