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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第3页）

丹猛地反应过来，肩膀抖了抖，赶快关上那道缝隙，放下窗帘。他确实清醒许多，可心底的感情摇摇欲坠，像岩浆从峰顶喷涌而出，冰冷的雨水无法降温，越是想要冷静，越是助长这份荒诞的情绪。事实上，他对哈罗德先生更加好奇了。

他想要读更多、更多。

于是丹站在书房门口，睁着眼，打算进去，又觉得频频打扰是不礼貌的。他总觉得哈罗德先生还在，可是，现实告诉他，这些稿子的主人分明已经走了。沙发上残留有微微凹陷的痕迹，以及像是被打湿的印记，大概是素未谋面的哈罗德先生为他留下了一点遐想的线索，像吸引小猫的诱饵，让他越追越急，越是放不下。

他迟疑片刻，还是翻开了另一本笔记，与预想一样，靠文字活着的人都有怪癖，比如哈罗德先生，所有灵感都记录在纸质，不存在于网络昨晚他搜索了，除了看到一张每个人都穿着高领校服的毕业照，还有只剩下简介的短篇影片，再没有关于对方的消息。

那张毕业照也是模糊不清的，大概是上传者弄错了格式，他放大很多倍，也没有分辨出哪个是幻想中的哈罗德先生。

可他确信自己更加接近对方，绿色的雨水在风里飘扬，划出一道道轨迹，他就像寻找这些痕迹的人，逐渐看到雨幕背后还有一个人，一个男人，才华横溢，却又命途多舛。现在想一想，似乎也是符合刻板印象的，灵感总在人的生活大起大落之际迸发。

丹不禁思索，他似乎缓慢融入了书房中的氛围里，仿佛另一道呼吸也呼应着他略微急促的喘息，重叠在一起。

手中的剧本又是另一个故事，与前文没有关联，但依然是第三人称的“他”，在河边垂钓。河里没有鱼，所以只能钓起来打碎的酒瓶、皮靴、被腐蚀的羊绒外套，还有一具白生生的尸体。主角屏住了呼吸，探出手，试图将尸体翻过来，看清那张脸，是不是属于熟悉的人。又或者，那张脸早就被水浸泡烂了，像所有被钓起来的杂物一样。

或者那就是“他”自己的脸。

看到这里，丹突然打了一个冷颤，以前他总感觉电影、电视剧是装模作样的艺术，一群人扮演另一群人，将过去、现在和未来聚集起来，花团锦簇，热闹非凡。可他看着哈罗德先生的剧本，这甚至成称不上是一个完整的作品，只是随性而作，却令他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认同。

丹从矫正学校逃出来的时候，也遇到了一条河，不同于这里的绿色的河流，那是在雨水里膨胀，已经死掉的、漂浮着许多垃圾的黑色洪水他一头栽进去，拼命地游出很远很远的距离。幸运的是，他被救起来了，父母和亲朋终于在病床前后悔地说，早知道，早知道不应该把他送进去。

可他们没有原谅丹，他仍旧是一个不正常的同性恋，即使他从未真正喜欢上谁，只是不经意透露了自己的迷茫。

在矫正学校的日子里，丹被欺负，也反抗，由此招致更惨烈的侮辱。庆幸仅仅是肉体的痛苦，比如电击，比如鞭打，负责看管他的教官对男人不感兴趣。正因如此，他才能在对方松懈的时候逃出去。丹还是喜欢同性，改变不了，不过这次他学会了如何分辨他人的谎言，不再被“好吧，我们都冷静下来，出去转转，等回来我们再讨论这个话题”的话语欺骗。

所以他假装接受了这些人的眼泪，不真诚地笑着，转头就带着行李离开。后来他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断绝关系的告示，不是寻人启事，看来他的倔强已经深深伤透了他们。

就是这样，他在关于绿色的雨水、绿色的河流，还有一具尸体的想象中，回忆起了自己的故事。丹觉得自己的灵魂在刚才这一刻，和剧本中的主角深深共鸣，换句话说，他和哈罗德先生，也算得上某种程度上的感同身受。他们都是孤独的家伙，可怜的家伙，独自面对痛苦；也许那具从河里钓起来的尸体，长着哈罗德先生的脸，也长着他的脸。

他们透过这些看到了自己。